话说西海这厢,夜子硕安顿好龙姒裹,出了大殿招来柠愿内里伺候,与梦洄错身的时刻,停下了脚步,道了句‘随我来’。
冬日的东海岸,沿海地带已然结上一层浅薄的冰,海面正腾着若有似无的轻烟,缀着碎金色阳光,就像连年洛茫寒暑供奉天宫最无暇的天衣。
梦洄站在岸边,嗅着微凉的海风,侧首望着身侧披着极地雪裘的男子,他的眼毫无起伏,长袍飘飘,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凌厉。
只是,她是真不知在这局面下,这位九天神帝为何会偏在这时刻寻到自己,说到以下这番话。
“我本非是非之人,只是此事令她忧绪,今日我便向梦洄你问一句话。钰”
男人说到此处,眼眸一侧,对上她未来得及收起的慌张。“二殿下,梦洄你要是不要。”
轰地一声,梦洄猛然听到心墙堪塌的声音,低首踉跄退了两步,脸色很难看。
夜子硕见状收了眼底仅剩的余温,薄唇下意识勾起一丝凉凉的弧度咬。
“你在犹豫。”
梦洄一心五味陈杂,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低低地望着水面的轻烟,升腾、缱绻,最终一遇到阳光就挥飞不见。
“大人,梦洄……有自己的顾虑。”良久的良久,当浪花不知翻拍多少次海岸,她终于说话。
“梦洄。”夜子硕忽然打断她,沉默间自衣袍抽出手,将藏着冬雪的一只瓶身递于她跟前,阳光里瓶身裂纹清晰,木质暗朽,显然是多年的藏物。
“那年你与阿裹走得匆忙,这是你们离开的第一个冬天,他千里从边疆驻地赶回来取的,本想亲自送给你,不料却被天帝发现为此还挨了二百神棍,梦洄,这就是你不愿听他想要告诉你的故事,如今,这瓶瓶雪,你还要吗?”
夜子硕说到此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古旧的瓶身被修长清润的手掌拖着,像是有个人撑了起她倍加艰辛的五年时光,她抬起下巴仰视他,声音淡淡的。“大人,梦洄想要……只是,我要不起。”
夜子硕随之笑了起来,好像隐约感觉到什么,单手做了个结,一抹神光划过天际绽放出璀璨的光,不久,天将飞雪。
夜子硕望着天空飘飘絮絮的雪,眼中闪着漫不经心的神伤,他却无所谓地笑着。
“梦洄觉得人生还有几场好雪可看?开春时六界就忙着春宴祭祀,夏日里只得避日乘凉,秋分时节六方来供。一年唯有这冬日,才可看一场好雪。”
梦洄心中一动,敬畏地看着外深邃,仿佛藏着无尽春秋,梦洄知道,那是岁月教会他的。
“乱世沉浮,灾劫伏匿。世人总道命理无常,梦洄,趁来得及相爱时,就相爱吧。”
他很缓慢的吐出话,茫茫这片世间再不会有人知道,了不过一句却是以多么沉重的曾经换来的。
世间数十万年譬如弹指,过往似乎历历在目,那距离胸腔咫尺之间的心疼,可他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梦洄静静的盯着他的侧脸,生平第一次,她真看到了六界人都看不到的,这个经历繁华过往的男人鲜为人知的心。
“她已然为你准备好了配得上他的一切,身份、地位、荣耀。如今你都有了,身份较之琼光也不逊分毫,梦洄,世界很大,人很多,但他爱不爱你,只有你知道。”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哈。夜子硕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大人,那颗心不匹配是么?!”
梦洄突然嘶声唤他,直直瞪着男人的背影,瞬间就泪如雨下。
男子脚步一窒,风吹起他的衣袍,他的面容更见冷峻。
“大人,她对您……没有爱天爱地的理由,那个字她至死都没有开口。”梦洄痛哭出声,“大人,我太心疼她了,她一路走得那么艰辛,我怎么可能装聋作哑自己去追求幸福?!”
“不,你是自由的。”他突然出声。
梦洄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转身再一览无遗的情深,看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她的迷离的眼,直抵她心底。
“梦洄,因为阿裹明白,在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相互怜惜不过是彼此慰藉罢了。也只有各自幸福,方能扛过这场撕心裂肺的乱世。”
话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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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清远远见夜子硕至东岸而来,立即上前低压着声音道,“少宫,北阴被救回魔渊了。”
“消息属实?”
“是。”
夜子硕怔了下,继续朝前走,道了句‘知道了’口吻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有,有人松口了。”
西海八方古阁之下,有一座绵延数理鲜少人知的水牢,四面为海,烟娆座下,太宇仙术施展不开,外人更是无法探知。
穹膜之外飞瀑自绝壁下,隔崖中断,乱石数万,种种而是,一路甚为险峻。
一壁嵯峨之下,夜子硕步步走来,冷眼盯着四体被钉在石壁之人,眼风一扫,四周立即有人上前为他卸锁。
“这么多日,呆够了?”
他的声音又冷又重。
四肢一解封,被锁之人再无重缚怦一声倒地,一口血沫吐了出来。
紧张气氛使得四下的人再不敢开口。
黑衣死士森严罗列中,夜子硕立在中央,扫了眼他身下血橹横流,慢条斯理踩上男子断腕之上,撕嚎之声凄厉而起,
“我似乎警告过你们,若再让我看到你们,哪怕你们只是出来晒晒太阳,我都能叫你灰飞烟灭。”
“天神,天神,不是,不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