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还是小男孩儿的陆达生拉着已经快跑不动的陆达慧。他们刚跑过那道警戒线,枪声就响起了,没跑过的孩子们都倒在了血泊中。
“给你馒头。”陆达慧对陆达生笑,“我是女孩子,吃不了那么多。”
后来,他们长大,本来话就不多的陆达生,话就更少了,人也越来越清冷。可陆达慧总认为和其他伙伴比,他对她是不一样的。
有一次她左胳膊挨了一枪。当她倒了小半瓶老白干在伤口上消毒,正痛得呲牙咧嘴时,陆达生默默递过一把在火上烤得赤红的小刀还有一张手帕。“自己把子弹挑出来。”陆达慧把手帕咬在嘴里,拿起那把小刀,刀刚触到伤口,皮肤便被灼得卷曲萎缩,划开口子,挑出子弹。“不许哭。”陆达生冷冷的一声,让陆达慧把已经快流出的泪,又生生憋了回去。自己给自己上药,缠绷带。一只手怎么也缠不好,陆达生终于还是走过来帮她,嘴里冷冷说着:“人只能靠自己”。
有一次他们共同执行一个任务,跟踪目标进了电影院。陆达慧记得,那天放的是《渔光曲》。他们本来以为等电影散场就动手,半中目标却突然警惕起来,他的保镖也也齐齐往后看。他俩忙装作是看电影的小情侣拥在一起,幕布上,少女小猫正在唱歌——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渔网
迎面吹来大海风
.........
那一瞬间,陆达慧竟然忘记了任务,鼻触是陆达生的温度,耳畔是小猫的歌声。
陆达慧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双眼失焦。老天爷像似感觉到了她的悲恸,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在雨水的冲打下,她终于有了一丝感觉,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唱——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渔网
迎面吹来大海风
潮水升,浪花涌
渔船儿飘飘各西东
轻撒网,紧拉绳
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
一遍又一遍地唱,可是她再也找不到当年歌声中,她的喜悦了,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陆达慧漫无目的得走,雨水把泥土冲得松散,脚下一软,竟然掉进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坑洞。
“呵呵,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应该死。”陆达慧半躺在坑洞里看着洞口外一点点的景致,她什么时候走进的林子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陆达慧一脸安然的笑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雨越下越大,雨水带着泥沙灌进洞里,慢慢没过她的腿,没过腰,没过胸,当水快要淹到脖子时,陈义天的脸浮现在陆达慧的脑海里。
陈义天瞪她、陈义天拿手指不停敲她脑袋、陈义天吓唬她、陈义天笑话她、陈义天骂她、陈义天把吃的藏起来不让她好好吃......
各种各样,全是陈义天欺负她时的样子。陆达慧突然惶恐起来,她突然不想死了,她要报仇,她要找陈义天报仇,她怎么能由着陈义天这么欺负自己呢。而且,她答应过陈义天的,等他老的时候,嫁给他;那会儿,她心里有个小私心,那就是赖着他,折磨他。
陆达慧忽地从水里站了起来,可是洞那么深,周围全是松软的泥土,没有依附物,手抠在洞壁一使劲,泥就哗哗往下掉,砸进泥浆水里。
水越灌越深——
噩梦时,是陈义天把她抱在怀里、哄她;喝了酒,是陈义天给她榨新鲜果汁;自卑时,是陈义天送她兔子灯笼;难过时,是陈义天逗她高兴;受伤时,是陈义天给她上药;生气时,是陈义天让她又踹又打来解气;在老虎笏,以为此生已尽时,是陈义天唤醒她,把她从泥塘抱起......
一幕一幕,陆达慧的脑袋里全是陈义天对她的好。
陈义天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心呢?陆达慧想找一个开始,却发现毫无头绪。
突然一个激灵,陆达慧不敢再乱想,全神贯注找起逃生的机会。
雨水冲刷着泥壁,露出了大树细长的须根,陆达慧抓住这些须根,一步三滑,往洞头攀爬,爬一步,就念一声“陈义天”。
她不能有事,她不能让陈义天伤心,陆达慧暗暗对自己说。
虽然陈义天什么都不说,可是陆达慧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太多的伤痕。看他对李明的照顾和提携,她知道他心里有伤,为死去的兄弟;看他不放弃找妞妞的一切机会,她知道他心里有伤,为曾经的承诺和誓言。
她不要陈义天再受伤,即使他一如既往地欺负她,她也要他笑。
可是不管陆达慧再怎么努力,整个身子都还是浸没在水中。
雨水冲进来泥沙、杂物,也冲进来一根藤蔓。陆达慧使劲儿拽了拽,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藤蔓和树根的帮助下,她终于爬出了洞口,回头一看,坑洞已经被泥浆灌满。
漫天大雨,陆达慧精疲力竭,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大雨滂沱中,她不辨方向,跟着心的引领往前走。
“陈义天——陈义天——”她企图大声叫他的名字,可发出来的声音,连她自己都不怎么听得到。
陆达慧一路跌跌撞撞。腿完全没有了知觉,头重得像座山,陆达慧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风雨交加中,远远地恍惚走来一个人,头发被雨水冲刷得像锅盖一样罩在脑袋上;衬衣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隐约透着几块腹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