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欢欢喜喜、繁繁碌碌,间杂着各种小麻烦、小矛盾中度过,没有人太多注意到况豹生病了。是心病,因为一个小婴孩陈诗隆,况豹得了病。
况豹看陈义天给诗隆裹襁褓,他会想青女肚子里的孩子,带着一根猪尾巴该怎么裹;看到陈义天给诗隆换尿布,他也会想到那根猪尾巴;看诗隆洗澡时,小身子光光溜溜,他又会想,传说杂种一出生,胸口就会有一撮像铁丝一样的黑色的毛,这样的小孩肯定不如诗隆好看......况豹就这么每天奇思乱想,盘算这这样的小孩应该怎样养。时而不甘心时,他就悄悄找一些从北方逃难来的人来确定这种事。谁也没有经历过,但这些人总能像模像样地指名道姓说谁谁就生了个猪尾巴,或是带黑毛的。况豹又很快从不甘心陷入到忧虑中来,他愁眉不展,在二者之间权衡半天,还是希望带黑毛的吧。
有一天,况豹如常在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介绍下,又认识了一户从河北迁到这里的人家。吃饭喝酒的间隙,况豹诱着一家人说起了逃难的惨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说,她有一个远方表婶的外甥女的堂姐家的邻居姑娘被日本人抢进山,后来回来时竟有了身子,她娘老子威逼利诱要她趁早打掉小孩,可那姑娘不忍心,总觉得是条生命,不顾父母的劝导,坚持生下了小孩。“猪尾巴还是黑毛?”况豹激动地插话,引来众人侧目。“哎——”女主人一声长长叹气。那可怜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带着一根细细的猪尾巴。“我表婶的外甥女的堂姐亲眼见过!”女主人说得斩钉截铁,好似她亲眼见到,“这还不是最惨。”女人又是一声叹息,“小孩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死了,那女人白受了那么多的罪。哎,这种小孩都是活不过一个月的。”
一个月!晴天霹雳!况豹想过这样、那样可能出现的状况,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只能活一个月。一个月,青女能接受吗?她好像很紧张肚子里的孩子,她为诗隆准备褓被的时候,也为肚子里的孩子缝制了两床,还有她藏在自己卧室柜子里的小衣服、小鞋子。她害怕人说她心疼杂种,总是晚上悄悄缝制,然后藏柜子。他知道,但从来不点明。
那天的晚宴,况豹喝得酩酊大醉,怎么回得小楼也不记得。他满心里只恨青女,既然选择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孩子,她就这么爱那个人吗,那个四万万中国人的仇人!
青女正在卧室的灯下给孩子缝制胎帽,听到外头况豹不寻常的响动,忙打开门走出去。客厅里酒臭熏天,况豹半歪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呼噜声震。青女忙拧了张热帕子给他擦脸。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长时间的压抑,当青女的手触碰到况豹的脸时,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半睁开眼,入梦呓语:“他是坏人,你干嘛要喜欢他......我比他好......他让你吃苦头,你还养他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青女完全怔愣,她和况豹之间的关系,她有想过,可每每刚开始,她就喝令自己停止,她清楚明了自己的身份,又何必痴人说梦,去想一些得不来的东西,如今况豹竟把话挑明了说,反而让青女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怔怔地看着被况豹拉着的手腕,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也没听到。喜欢?居然还有人喜欢她。青女想笑,眼泪却滑出了眼眶,况豹啊、况豹,为何你要如此捉弄人。
“你没事吧?”况豹手略松,腾地坐了起来,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青女被他唬得往后退了一步又晃了晃才站稳。况豹觉得自己很丢脸,他没想向青女说心里话的,可无奈喝多了酒又存了心事,大脑一时管不住嘴,嘀哩咕噜竟说了;可他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思让眼前的女人像见了鬼般煞白了脸。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怕自己,况豹亦不例外。况豹拿青女没一丁点办法,脸如乌墨般黑,青女却更怕了,不知道他是醉是醒,只知道垂着脑袋不看他,心里暗自希望他这阵疯快点抽完,自己好回房休息。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相对。半晌,况豹一声长叹,挥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滚回你房间去!”青女也如释重负,刚走到房间门口,只觉得腰肚一阵酸痛,下身微润,心里暗道不好。况豹本是目视她的背影,见她突然停在门边躬起身子,狐疑地大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话刚出口,便被她满头的冷汗吓得酒全醒。“有些痛。”青女已经说不出多的话来。况豹二话不说,抱起青女就往门外冲,一边跑一边叫:“忍着点,你别吓我!”
况豹的咋呼惊醒了小楼准备睡或已经睡下的人,各个揽衣推枕开门看个究竟。“叫龙潜、龙潜开车,阿豹你坐后面照顾青女。”“慧慧,你给我回去,你还在月子里,吹不得风。”“我也跟着去,有个女人好点。”“快!爱梅,你快坐上来!”“有什么事,及时给家里打电话。”“好好,我知道了,你们都上去。”......一时间小楼里鸡飞狗跳,又很快安静下来。龙潜开车,况豹和爱梅照顾青女,其余人都留守在家,可不管是上医院还是在家的人,谁都没法安眠。
青女见红,医生开了药,要她留院观察一晚。爱梅让龙潜和况豹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陪青女。刚开始况豹不愿意离开,还是爱梅劝他,说他留在这里也没太多用,女人的事他也插不上手,还不如明天早些带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