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达慧半靠在床头,摩挲着手中的铁皮盒子,第一次觉得这房间是那么空旷、那么暗沉。
在牌坊的时候,他们怕被暗哨瞧出端倪,忍住心中无比的伤痛回到荔枝湾,紧随而来的还有伺伏在暗处的耀如和欧海。“你们可好?”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脸,陆达慧稍稍安下心,急切地问道,“陈义天呢?还有阿豹,他们在哪里?”“你等等,富叔马上就来。”耀如说完,坐在沙发上,不再言语。而一贯活泼的欧海则至始至终一言不发。陆达慧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又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不好。
半小时后,赵怀富来到了别墅,依然没有陈义天的身影。陆达慧心里突突地跳,榕树村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是中了一枪,跳河的。“不是陈义天、不是陈义天、不是陈义天......”陆达慧心里不停祈祷。
赵怀富坐到陆达慧面前,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扁长的铁皮盒子,递给她:“这是天爷的东西,我想应该是给你的。”
陈义天曾经交代过赵怀富,如果有如果,要他记得把埋在武藏烟馆花园里第三棵红花紫荆树所对着的街沿砖里的铁皮盒子挖出来,并把里头的信销毁。可现在,赵怀富拿着盒子,违背了陈义天的嘱托。
“陈义天怎么不自己来?还有阿豹......富叔,他们又打算干什么危险的事?为龙王报仇吗?富叔,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让我去见他们!”陆达慧没有去接铁盒子,刚才赵怀富的话,太像是交代遗物了,她不要东西,她只要人。陆达慧见赵怀富不回答自己,更本不敢再多想,又急急忙忙道:“放心,我不会拖累他们。不管远程狙击还是近身格斗,我都比他们好。不信,你问耀如和龙潜。”
“哎——”赵怀富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相信。现在,你不仅仅是天爷的老婆,更是我们的大家嫂。我们都听你的。”
我们都听你的。眼前一暗,世界轰然而塌。
再次醒来的时候,陆达慧就这么躺在了她和陈义天的房间里。眼泪慢慢浸出眼眶,她不要当谁谁谁的大家嫂,她也不要大家都听她的话,她只要陈义天他们都回来......
.........
达慧卿卿如晤,
现在是凌晨两点,慧慧,我猜你已经熟睡,真想抱抱你。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看到信的模样。
慧慧,广州的情况比我们之前的想象还要糟糕很多。幸亏有耀如帮忙,我们才能成功救出被软禁的富叔。解救中,意外碰到了一个日本女人和她的小孩。我还来不及阻止,阿豹就杀了那女人,小孩子则被我劈晕。为此,阿豹埋怨我好一会儿,说我妇人之仁。慧慧,我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可那会儿,我就想到了我们的儿子。
不知道念平和果果有没有听你的话,真想两个小家伙。
1939年4月4日凌晨2时
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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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慧卿卿如晤,
慧慧,前两日,我丢了雾岭,死了很多人。兄弟们跟着我,把一腔热血寄托在我身上,我却让他们失望。
晚上的时候,和龙王聊天,他有提到你,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在说你。我没有和他继续说下去,我要我的慧慧平平安安。
突然觉得,我给你写信,很傻。如果我能活着,这些信便毫无意义;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把我忘记。所以,慧慧,这应该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1939年8月14日凌晨3时
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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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慧卿卿如晤,
我还是忍不住,提笔给你写信,你就尽管笑我吧。
今天我们用土灶煮了一大锅的米饭。为了这锅米饭,欧海掏了一上午的鸟窝,寻了十来颗鸟蛋;天坤天保兄弟俩下河捉了三条大乌鱼;阿荣和章世昭几个一大早就到山里摘野菌、挖野菜。昨天晚上,我们截了鬼子的粮。其实算不上截,是用几麻袋的枯枝烂叶换的。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吃了一周的烟熏马肉,味道很不好。
其实,慧慧,我是想告诉你,17号的时候,我们无意间救了二十多个女人。但是,我又把她们遗弃在几个村子的村口,任她们自生自灭。我已经不是当年广州城里呼风唤雨的陈义天了。这些女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把她们收留在山上,再想办法把她们挨个送回家,对现在的我来讲并非一件易事。而且,我极为担心不论她们有意或无心,说出我们的位置,会给我们招来麻烦。我每晚都用类似的话来劝慰自己,但事情发生到现在,已过去十天,我还是不敢经过这几个村子。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你总能让我内心平静下来。
虽已过十五,天上的月亮还是很圆很亮,不知此时你是否和我一样,抬头看今晚的月亮。
1939年11月27日
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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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慧,
这些天,我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阿豹。我和他相识于少年,二十八年有余,比你的年纪还要大。我至今仍清晰记得,我们去他姐姐家偷干果吃时的情景。我顺了他姐夫一件羊皮坎肩,拿到当铺作死当,然后几个人跑东来顺吃了一顿涮羊肉。那会儿真是穷,可也真是无忧无虑,似乎到了饭点儿,总会有吃的等着我们。
你小时候,阿豹来你家找我,总要准备些吃的讨好你,有时候一个苹果,有时候是两个柿子。可你还是不喜欢他,吃了他的东西,还要朝他吐口水。院子里常看到一个大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