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天已经走进去了,见她立在门口,又转身出来。“一起进去。”他笑着拉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一楼大厅里按照一定间隔整整齐齐摆放着书桌和椅子,每张书桌上都叠放着稿纸和报纸,有的整齐有的杂乱无章。那张陆达慧曾经坐在上头看椅早不见踪影,她甚至怀疑是否真有这张躺椅存在。也许不是在这里,是自己记错了。陆达慧安慰自己。
“我可以上楼看看吗?”陆达慧问耀如。
这里曾是陈义天给妞妞准备的房子,而如今他们都成了客人。
“当然。”
果真让人失望。那间妞妞的卧室成了报社库房,只有变得灰旧的粉色墙纸泄露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小姑娘的童话梦境。陆达慧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下楼,呆得越久心越酸楚。
“前两天我来探过门,楼梯下面这间储藏室里有暗格。”耀如说道。
储藏室很窄,只能容下两个人。耀如就让他的保镖拿了个小铁锤进去,自己和陈义天则守在储藏室门口。乒乒乓乓一阵敲,暗格从剥落的墙灰下露了出来。
这时陆达慧也好奇地挤了个脑袋进去看究竟,不看则已,一看心里就一声冷笑——这墙灰分明是新糊上去的。于是,她也懒怠再看,坐到一张书桌前像模像样地翻阅桌上的稿纸。
暗格外的墙灰不仅是刚抹上去的,暗格里除了一份看不出有何意义的过期文件外,别说黄鱼,连一点灰尘也没有。“也许我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陈义天丧气地出来,留耀如安排后续工作。
没人告诉陈义天,早在三天前,一匣子二十条黄鱼,每条500克,被送到了金委员的宅邸。当天晚上,金委员让人按他老家的做法做了一只手撕鸡,他兴致盎然地亲自动手扯下鸡肋骨,吃得不亦乐乎。
耀如只稍稍安慰了陈义天一下就灰溜溜消失不见踪影,而陈义天似乎也失去了努力恢复记忆的动力。
1944年4月4日下午6时许,文德路发生了一件大事,省长陈耀祖被刺不治身亡。当晚各路小道消息就沸沸扬扬地传到宅居在家的陈义天和陆达慧耳朵里,甚至金委员也亲自打电话给他们,嘱咐这几日没有必要的事情千万不要外出。
“胡闹!”陈义天气得把手中的书狠狠摔在茶几上。巨大的响声唬了陆达慧一跳:“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陈义天没理她,气得双手一个劲儿得抖。陆达慧急忙兑了一杯温热的白糖水给他顺气。陈义天终于缓过气来,陆达慧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猜想。
“义天,你们......”
陆达慧刚一开口,陈义天就突然转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脑袋搁在她颈脖处——
“嘘——”
湿润的气息卷起她颈间的发丝,酥酥麻麻地搔动着皮肤,陆达慧的心也跟着一阵惊一阵喜一阵悲一阵愁一阵怒一阵欢地悸动起来。
陈义天终究没告诉陆达慧他发脾气的原因,陆达慧也没有开口问,只让管家约束着工人们都呆在房子里,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上街。到了第五日,管家苦着脸来告,必须去领这个月的粮油了,厨房里的储存仅够明天中午的吃食。
“嗯,明天你带阿许、阿昭两个壮小伙趁天光的时候早些去。”陆达慧想了想说道。
这几天街上的新贵们少了很多,毕竟缺德事干了不少,很怕自己就是下一个陈耀祖。陆达慧有心想吼一声她家陈义天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现在不是时机,为避免误会性的伤亡,她也只能窝在屋子里装怂。
第二天一早,管家还没来得及出门,耀如就上门了,这是他第二次上门。
“先生听人说龙潜家的粮还没领,就猜你们是不敢出门。我正好顺路给你们送过来。”耀如递给陈义天一瓶粮食酒,这是他私人赠送,据他讲是战场上从死人堆里发现的好东西,别人送给他,他又转送过来的。陈义天接过来,拧开瓶盖闻了闻,非常肯定这瓶酒至少是十年的陈酿。
陆达慧才不管这酒到底是十年还是十五年,她亲自倒了一盏茶给耀如,问道:“现在外头到底怎么样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耀如饮了茶,清清喉咙才缓缓说道:“我听先生说,其实早有密报说有人准备对绥靖公署的人下手,但苦于没有再具体的情报所以也不好防范。陈本来也蛰伏大约有一周的时间,没见任何动静,便带两队保镖尝试出去,直到最近不是汽油缺乏吗,他也就松了戒备,轻车简随果真出了事。”
陆达慧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可真能忍啊!”
“还真是!”耀如嗤笑一声,“现在就是比忍功,谁先忍不住谁倒霉。”
陆达慧觉得这话意有所指,死死盯着他看,耀如却茫然地回看她一眼,又眼带询问地看向陈义天。
陈义天一直在仔细地看手中的半丸茶杯,似是对他们的话不该兴趣又似乎再仔细思考什么。耀如见陈义天没理会他,不得不又开口:“天爷,天爷,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啊,没,没。不好意思,这几天人心惶惶没有休息好,刚刚走神了。来喝茶。”陈义天一边道歉一边又往茶壶里注开水。
没有休息好不是陈义天的开脱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