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之前我对你的安排,本来我不会有这样的叮嘱,你虽然年轻、也有点天真,”冕下毫不客气地说,这话让希灵的脸颊发热——天真,多么正确的评价,“但是经过之前的事,我想你已经得到了教训,也不担心你的安危了。可是南方不一样,希灵。”
斐烈三世敲了敲扶手,他的脸庞严肃起来:“如果你要去南方,这一切都得悄悄地进行了。本来按我的想法,你会是以光明之子的身份巡视联邦,我不会特意对你的消息进行封锁,这样你每到一处地方那里的神职人员们都会知晓。在现在的年龄,你能到地方上走一遍让大家认识你,这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会为你的将来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即使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这一趟行程只是看一遍联邦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也足够了。但是你现在和我提出你希望去瞧一瞧和我规划的不一样的风景……”
斐烈三世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不能挡着你,但是你要有自知之明——”
冕下的语气陡然严酷起来。
老人头一次对希灵冷声说话:“你有远大的前程,有天赋、也有潜力,但是那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将来的你。你知道,我对你有很大的期望,希灵——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对自己太过自信而丢了性命。真实的、残酷的战场不是只有西北,如今的南方也是如此。它的惨烈是看不清摸不着的,只要稍有疏忽,你就可能殒命。到了那里,即使再小心也不为过,你还没有真正的经历过——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有多么出其不意、猛烈迅速!”
“虽然人们总是说要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那并不是说一旦你出了事你的亲人们不会因此伤心。如果你希望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就尽管把我这番话丢在一旁吧!”
“冕下!”希灵猝不及防下差点哭出来,他苍白着脸大喊,“您不要这样说!”
希灵的心绞痛起来,有一刹那他连呼吸都不能。冕下的话语太过严厉,完全超出了希灵的猜测,他知道冕下会反对,但是他没有想到……
冕下可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啊!
希灵嘴唇发白,甚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还要去南方么?
如果去了南方会让冕下这样对我说话,希灵心里难过地想,那我就不要去南方了!
这有些孩子气的、好像和冕下赌气似的想法,侧面的也证明了斐烈三世暗藏着的忧虑不假——希灵的确还残留着些孩子的天真和骄纵。
这是长久以来被宠爱着的孩子才能有底气说出来的话。但是真正的战场上没有孩子,没有人再会宠爱着他了。
再没有人会为了给他一个成长劳心劳力地为他安排一切了,也没有人会忧心忡忡地在底下兜着只为了防止他跌得太惨,更没有人会在他倒下的时候给他上药让他哭泣撒娇了。
但是如果雏鹰想要自己飞,那就飞吧。斐烈三世淡淡地想。
拦着孩子飞翔的家长,他做不来。
只是短短一秒的丧气,希灵咬住嘴唇,掐住自己的虎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又怎么能因为一两句冷水就被泼灭呢?
冕下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也是对希灵最好的敲打。
希灵忍着泪,看着冕下,他的眼前朦朦胧胧,连老人的身形也看不清。
“我明白的,”希灵努力压抑自己的哭腔,这时候他不该哭,“您这样说,是为了我好。南方,我是一定要去的。”
希灵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把泪憋回去,他挺起胸膛直直看着教皇,抿着嘴唇:“我不要您这样说!我会好好的回来的!南方虽然凶险,但是我绝不会轻易涉险,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您相信我,”希灵大声说,“爷爷!”
斐烈三世轻微抖了抖眉毛,眼底划过一丝笑。
“唔。”斐烈三世不知什么意思,只是应了一声,并不看希灵一眼。
希灵憋着泪也忍不住了,他悄悄把泪滴擦掉。
“后天,”冕下突然说,“九月四号,托尼·格林瑟姆要下葬了,因为没有尸体,只能葬一些衣服聊作想念。本来是不用拖这么久的,但是我让他们晚一点,等你伤好一点也要参加。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希灵。”
冕下看了眼怔住的希灵,然后慢悠悠地说:“走之前,去看一眼托尼吧。”
斐烈三世推给希灵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希灵有些愣愣的,他接过木盒,打开了。
一枚圆形的徽章,上面雕着一轮太阳,蓝的底色,金的太阳,白的边缘。
联邦荣誉子民徽章。希灵眼也不眨的看着它。是托尼一直想要的徽章。
“亲手给他,”冕下望着呆住的小孙子,叹息一声,“这是他应得的。”
希灵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看了徽章好一会儿才把盒子盖上。
“冕下,”他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盒子,“我走啦。”
斐烈三世摆了摆手。
小孙子走远了,慢慢冕下灵敏的耳朵也听不见脚步声了。
九月的天空湛蓝高远,斐烈三世向身边一直悄然无息地给他添茶的侍从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喟叹一声。
天气这么好,不想回去工作了呢。教皇捋了把胡须,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