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茶盖,慢条斯理地撇去上面的浮叶,丝丝缕缕升起的白雾遮去了她的神色,教人看不分明。
学着她的样子端起茶,安静持续了片刻,就好像之前的五日一样,也许会这样一直相对无言直到她离去……是不是我不主动开口,她就永远不会与我说话?
既然这样,那何妨由我打破僵持呢。
“你……用过晚膳了么?”想了想,还是找不到能够切入的话题,只好就着眼前的晚膳展开——我借着饮茶的间隙,低声问道。
“咳咳、咳……嗯,用、用过了。”她像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开口,竟是呛了一口茶,压抑着咳嗽了几声,将脸都憋红了,这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盯着她窘迫的脸看了一会儿,在她努力地呼吸吐纳,恢复到之前一本正经的淡然面色以后,我压下了那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冷声问道:“如果我不开口,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与我僵持下去?”
“当然不是,”她放下茶盏,蹙眉看着我,神色淡然,眼中却划过一抹无措,“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我问你,”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关一辈子么?就像那笼中的鸟儿,池中的鲤鱼?”
一辈子在这方寸之地,一辈子都得不到自由。
然后,抑郁而终。
“不,我没有……”她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与我解释道,“邝希晴的势力还没有清扫干净,这宫里不仅仅是我手下的人,还有别人安插的探子,贸然离开,你会有危险。”
“呵,也对,想要我命的人,可不少。”自嘲地笑笑——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我并没有说,却彼此心知肚明:怕是在邝希晴和她的心腹眼里,我是姜灼夺权上位的最大帮凶吧。
若是没有我的信物,她怎么能调动颜珂的死士?若是没有那批死士和五万兵马的依仗,她何至于杀入宫中,使得这一手狸猫换太子的障眼法?
这一切,都要算在我的头上。
“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她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坚定地说道。
“这个任何人,可包括你自己?”我对着她微微一笑,心却不由抽疼起来——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的人,却也是伤我最深的人。
我还能信她吗?
要如何信她。
“我……”她僵在原地,双手紧握,却再也迈不开步子朝我走来。
“呵,姜灼,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恍然间我才发现,自己对她说过无数遍的喜欢,道过无数次的爱慕,却似乎从未自她口中听过一句相似的回应——果然,只是我自作多情吗?
“简心,”她深深地望着我,忽而向前踏了一步,再一步,转瞬就走到了我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心上,教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她的回答——冥冥之中,仿佛预感到这个回答是我苦求多时的,“我……”
“陛下,急报——”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女声隔着门响起,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视,也将那一份呼之欲出的情愫毁坏殆尽。
“我……”她并未理睬那叩门的人,仍是定定地凝视着我,欲言又止。
“陛下、陛下……”那人却不依不挠地在门外低声喊着,叩门声更是一下急过一下。
“……你去吧。”抬手替她整了整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襟,我笑了笑,转身回了内室。
门扉开合,那一声幽幽轻叹悄然而逝,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她走了,而我依稀觉得,仿佛心里也有一扇门就此关上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