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伐依旧未止。
傍晚贺骁戈又是带着一身疲惫回来,顾南早先便在药庐为他准备了药浴养神,不由分说让贺骁戈进去后,才转身拉好帐帘,匆忙回到药庐照顾负伤将士。
清洗伤口,包扎,上药,动作行云流水。
萧从景难得没捣乱,静静在旁边给他递东西,顾南此时也懒得计较太多,省时为佳。
一番忙碌,又是深夜,洗净手后匆匆扒了几口饭,顾南告别萧从景回了药庐。贺骁戈早已从浴桶中出来,批了件外衣坐在榻上垂眸看布阵图,见到顾南进来神情缓和许多:“累么?”
顾南轻轻摇头,走到他旁边坐下:“不过这几日你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贺骁戈嗯一声抬手轻柔眉心,半晌,低声道:“赤方近来来了位军师,善五行机关,甚是精妙,破阵法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闻言,顾南垂眸看看他手中的布阵图,眉头微蹙:“如此,今后可有把握?”
贺骁戈点点头:“这些日子交战破阵,陆戎已经将对方琢磨透彻。”
顾南回想了一下陆戎在自己心中的印象,突然觉得更不踏实了。
看出他心中想法,贺骁戈嘴角挑起几不可见的弧度,轻声开口:“陆戎年少时也是官家子弟,平日里就爱看些奇门遁甲,家道中落后入白虎营,前些年偶遇机关老人,受他指点又细心钻研多年,颇有些成就。”
居然还是高智商人才。
顾南在心里默默感叹一下,而后轻轻抬头按按贺骁戈的肩膀,对上后者遍布疲惫的眼眸:“早些休息吧。”
隔日顾南醒来时外面天色初亮,枕边却已是冰凉。
草草擦了脸出去,营内无人,远眺关外已有战旗。
战事告急,谁都马虎不得。
又是一日忙碌,等到黄昏时关外厮杀淡去,顾南身上也已经是一片血污。
萧从景拿了布巾浸水拧干后递给他,望着他挑眉笑笑:“好看的人即使一身脏也依旧好看,真是不错。”
相处这些日子顾南已经习惯了他的调调,闻言淡淡看他一眼,将沾了血污的布巾放到他手中,收拾了药箱转身便朝药庐方向走。
萧从景也不恼,拿着布巾微笑看他的背影,低声道:“边关苦楚,哪里比得上京城繁荣,你何必呢?”
顾南脚步未停,反问一句:“你身为亲王,天潢贵胄,本也无须亲自来边关,如今你又是何必呢?”
萧从景一愣。
顾南便在他愣怔时继续开口:“身在沙场便不要思及朝堂事,而且……”
声音一顿,再次响起时便无端低沉了许多:“我想,这场战争,也要到结束的时候了。”
一语成箴。
五日后,赤方遣来使入关,递战交战已久双方疲怠,故定明日于关外决战,届时大军以侯,成则通,败则退降,百年不犯。
白虎营回书应战,立战牌起烽火,城楼玄旗猎猎。贺骁戈召集白虎营将领于主营商讨对战策略,因着歇战,顾南难得得了些闲暇,去后营看伤员伤势恢复情况,出来后前营商讨仍在继续,顾南也不好进去,便回了药庐准备明日会用到的东西。
日光西垂,一切准备好后贺骁戈还没回来,顾南有些疲惫,躺在榻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暗了下去,帐里点了油灯,贺骁戈坐在榻边垂眸看着他,神情温柔。
顾南在他的视线中坐起来:“回来了。”
说完,身子往旁边移了移,伸手一拍:“上来吧。”
贺骁戈依言上榻躺下,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望着顾南染着青色的眼底表情有些心疼:“累了就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常日劳苦,白虎营将士久居边关早已熟悉,可顾南不一样,贺骁戈还记得之前他们在清河镇的日子,顾南是如何的懒散性子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小大夫向来是温润的,喜欢穿一身白衣坐在床边眯着眼睛懒散的笑,手边三两杯清茶淡酒,举手投足皆是淡然味道。
那才是顾南应该有的模样,白衣浅笑,而不是如现在一般,衣裳沾染血污,眼底疲惫青黑。
想到这里,贺骁戈就觉着心疼。
贺骁戈在顾南眼前向来不懂得掩藏心思,顾南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想什么呢,最近已经很累了可没有心思再安慰你……快点熄灯,明日还有的忙。”
声音染着笑意,温润清朗。贺骁戈表情放柔,望着顾南的眼眸深处满是温柔,伸手将顾南散在脸颊边的乱发拨开,俯身与他额头相贴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尾音轻柔,要命的勾引人。
温柔杀实在太犯规,顾南偏头把脸埋进被褥,蹭蹭被子,手指悄悄往旁边移过去,轻轻勾住了贺骁戈的小指。
灯光在双手相贴的同时暗了下去。
夜风微凉。
旦日,关外号角响彻,烽火长烟,白虎营覆甲执刃,举酒赋战歌,征伐出关。
顾南站在营口目送他们远去,玄色战旗迎风飘扬,逐渐隐入风沙。
最后一战,双方自然皆无懈怠。顾南虽未上战场,没能亲眼一睹征伐模样,但只看送入后营将士血肉模糊的模样,也知道外面有多惨烈。
手下熟练处理好伤口,表面沉稳心中却不安定,顾南垂眸看手边铜盆中混着泥污的血水,方才将士狰狞的伤口出现在脑海,便忍不住担心起贺骁戈。
便是身上背负白虎营战神之名也不过是血肉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