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想了想,点头道,“姑娘说的倒是很是。只是我却更糊涂了,既然姑娘并没有用她的意思,却怎么对她这样亲近?我瞧着姑娘对婉妃和对郑姨娘,虽说也客气,也都没有这样的亲密呢。”青罗笑道,“你瞧我往日对她,可有今日这样的亲近?不过是看着她是父王的侍妾,年资久了,又是在是可怜,才多照拂些罢了。只是方才我走进去的时候,瞧见她给隽儿唱歌的情景,心里就觉得有些酸酸的。就算不为什么,也总觉得和我更加心意相通了几分。这王府里的人对隽儿,总有些古怪,能不提起的时候,也就都不多提。别说婉姨和郑姨娘她们都不来瞧,只怕就连王爷心里,也是这样的。所以我瞧着她,也算是懂得我的心了。”
翠墨笑道,“姑娘的心思是怎样,我一向驽钝,是猜不出的。只是我心里却记得一样儿,就像是董姨娘说的,姑娘如今对诸位姨娘好也罢,对小公子好也罢,都是姑娘心善,心生怜悯罢了。等姑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怕又是一样了。还有一句戳人心窝子的话,若是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狠心些的好。姑娘你自己的重担已经够多的了,又要担着这么些人的重担,可不要累坏了人么?姑娘你虽说是最聪明的人,也不过是一个身子一颗心,何苦来哉,总要替旁的人忧心受苦。到最后旁人还好端端的,倒是姑娘你一个人累着。”
见青罗闻言只是笑而不语不,翠墨顿了顿又道,“今日既然开了这个头,索性就顺着把话说了。这话我憋在心里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姑娘昔日在家里,就总是长吁短叹,说什么大厦将倾,不知将来如何。每日里都忧心咱们家里的事情,还费心当家,得罪人去兴利除弊。姑娘耗神伤心,最后又能怎么样呢?且不说姑娘也救不了所有人,该去的还是去了,该没的还是没了。就说最后,谁又能真心疼姑娘,替姑娘思量,替姑娘伤心呢?姑娘还不是一个人受罪,孤苦伶仃地嫁到这里来了。姑娘不过是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天皇菩萨。当日是如此,今日还是这样。若是不改了这毛病,说句犯了忌讳的话,只怕要折寿呢。”
青罗听了翠墨的话,情不自禁转过身拉过翠墨的手道,“你说这样的话,可见是真心待我。我却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你说的很是,今日就连董姨娘也这样说,可见我往日是太痴了。其实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菩萨心肠的人。若是有人得罪了我,我也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我心里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就像你说的,谁又能帮得了谁呢?然而一旦看的明白,心里的事情也就更多。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糊涂,若是真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眼睛一闭就完了。然而有些事情真叫你知道了,却又难以放下,揣着明白却装着糊涂。我总想着,或者只有到了太妃那样的年纪,才能看透所有人和事,却都不再介怀了罢。”
二人正说着,外头澄玉进来回道,“王爷在外头垂玉小筑里等着王妃呢。”青罗闻言点头,也不带着翠墨等人,一个人就往垂玉小筑去。屋子里点着灯,走到外头,才发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垂玉小筑里安静得很,不似往日丫头婆子人来人往热闹。合欢树下头,怀慕一个人抱着孩子,低着头,似乎在和孩子说些什么话。孩子在怀慕怀里似乎睡得很熟,也不听哭声。两个人影在那里,瞧着真叫人心里温暖。青罗见了这样温柔景象,心里更觉得有所触动,忍住不出声,又默默看了片刻,才轻声笑道,“难得见你抱一抱孩子,没想到隽儿和你倒也很亲近呢,我都瞧得呆了。怎么不见乳娘和丫头,都去了哪里?”
怀慕抬起头,见青罗独自站在门前,穿着通身青蓝色的衣裙,绣着几蔓浅黄色的凌霄花。头发上也没有什么华丽装饰,一样别着一朵新开的凌霄,如同琥珀一样的温润美好。耳朵上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隐在垂下来的一绺发丝里。天色渐渐暗沉的此刻,青罗就像是夜色里徐徐开放的这么一朵凌霄,几乎没有香气,容色却长久温柔。而此时青罗注目着自己的神色也是这样的温柔。这温柔和怀慕所熟悉的,属于青罗的温柔神色不同,却又和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一种有几分相似。这温柔比往日的更平淡无声,却又更沉静悠长。那是属于母亲的神情,宜韵堂里,那一藤凌霄花下的母亲,曾经就是带着这样温柔的神情,注视着水塘边和父亲诵读诗书的自己。
怀慕不答话,静静瞧着青罗走到自己跟前来,接过自己手中抱着的孩子。青罗低下头去,用脸颊轻轻碰了碰隽儿的面颊,低喃了几句。怀慕站在半步之外,看见青罗素日明亮甚至偶然流露几分锐利的眼睛,被那一丝垂下的头发半遮掩住了,显得温柔而又妩媚。平时的青罗英气而果断,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婉转的温情。此时的青罗,却和这两种时候都不同。她是温柔的,却绝不脆弱无助。她是强大的,然而这强大丝毫没有伤人的意思,有的只是守护。她的身上像是有一种淡淡的光芒,笼罩的是她怀中的珍宝。怀慕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情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像是喜悦,又像是伤心。
怀慕伸手揽过青罗的肩,另一只手放在隽儿的襁褓上,如此默默一时,才缓缓开口道,“走罢,太妃只怕已经等着我们了。”青罗点点头就要出门,怀慕又从青罗怀里接过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