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蓉问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文崎却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只是缓缓地替她系上披风。然后才凝视着远处起伏的松岭,眼神慢慢凝聚起来,缓缓开口,“依我看来,我们应该固守此间,暗兵不动。”
怀蓉心中一动,“按兵不动?蓉城中的二哥哥虽然已经将绥靖王的人马逐出了垂星野,可也一样被困在定云岭内动弹不得。绥靖王的人马,还有朝廷的人马,必定已经随着他的后撤,遍布定云江全域。我更听闻怀着身孕的二嫂嫂还被窦臻所掳,若二嫂生下了一位小世子,被绥靖王挟持了去,可就麻烦大了我们此时是能支援他的唯一兵力,若是不南下应援,他要如何应对这局面?”
文崎的神色却是从容,“王爷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最是清楚。如今的战局,看似对他不利,其实也不尽然。退守蓉城,比之昔日他未出征时候的情况,看似是十分不利。然而当时敌我未明,如今各方棋子皆已落定,棋局倒是明朗了。王爷只要能定下心神,以他之能,断然能够扭转乾坤。”
“如今能够影响王爷进退判断的,只有两件事。其一如你所言,是王妃和她的孩子。骨肉相连,王爷就算再如何英明,只怕也脱不开这里头的牵绊。关心则乱,也的确是十分危险的。”
“只是此事,我们却是无法可想的。她被掳的消息是绥靖王放出来的,我们在千里之外,自然不能印证真假。若是她已经死在乱军中,自然是无计可施,若是不曾被俘虏,王妃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自然能想法子告知王爷。若她真的不幸被掳,我们也无法得知她身在何处,更不能营救。好在窦臻是想挟持她和孩子作为人质,并不是真有什么仇怨。她好歹又是南安王世子的妹妹,绥靖王既然和南安王结成同盟,也必然会顾及这一层关系,断然不会伤了性命。所以,这一件事,只有靠王爷自己想明白,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这第二件事,却是在北方的敦煌。当初王爷费了那样大的心力收服西北,正是为了到这一日,能够互相应援,不至于腹背受敌。只要敦煌还在王爷手中,南下可以作为西疆的援助,东去更能牵制住北疆,真是极大的臂助。”
“然而朝廷也看到了这一点,当初未能阻止两处结盟,如今就利用昌平王世子高鸿的余力,扰乱整个西北。高漱身世特殊,集结的是西域各大部族的势力,本就剽悍异常,而西北又平定未久,原本属于昌平王的人马人心浮动,西疆去的援军又不如他熟悉山川地形。更有一个神鬼莫测的澎涞在其中谋篇布局,带去的朝廷人马虽然不多,却都是万夫莫敌的精锐,对西北局势的影响真是非同小可。敦煌一乱,昌平王不能南下支援,而一旦高漱和澎涞得了时机,还会南下夹击蓉城。”
“这一件事,却是我们能够做的。我们如今在松城,正是处在联结西北和西南的纽带关窍处。有我们在此间据守,至少澎涞和高漱轻易不能拿下通往蓉城的要道,这就打断了他们和朝廷以及北疆的联系,化整为零自。北边的陆路和东边的水路,我们和王爷各守一方,犹如背脊相接各挡一面,比之腹背受敌,然好上许多。有我们在此处,王爷至少能够免除后顾之忧。看似对战局没有助力,其实却是至关重要的棋子。当初王妃让父亲去找你我,也必然是这样的谋算。”
文崎说到此处微微皱了眉头,“若是父亲在此,也必然是和我一样的计算。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父亲为何在你我南下之后反而去了北境辽城。在这样要紧的时候,不知有什么事情这样重要。我问起,他也只说是王妃授意,并不肯再说其他。”
怀蓉道,“二嫂嫂料事有先机,自然是要紧的事。只是敦煌既然如此重要,你我何不北上,助他们扫平混乱,再南下接应蓉城?如此一来,岂不是永绝了后患。”
文崎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如此,然而你我手中兵力,却实在支撑不起这样的计划。你我游说集结起这一支军队实属不易,人数不多,也都非精锐。能够一举攻下松城,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先机。此时能够固守尚自不易,更何况北上支援?就算是倾巢而出,于西北战局也犹如沃汤泼雪,不能有实质作用,而身后更是空虚无靠,十分危险。若是分兵,更是不足以守住松城。如今之计,只有倾尽全力,固守山川之险,才有生机。这就好比与猛虎搏斗,力气不足,只能扼守咽喉,纵然一时半会不能置他于死地,也能为自己博的时间。”
文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放心,我们争取来的时间,绝不会白费。你别忘了,敦煌的守军并不是散兵游勇,一样是骁勇精锐。守城的人,除了昌平王高羽,还有我的幼弟文岄。他二人年纪虽轻,却也不是易与之辈。高漱作乱,也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让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了。等敦煌城中他们两人定下心来,自然能够有法子破解。所以你我二人只要固守咽喉之地,静候他们南下,与你我会合即可。”
怀蓉听到此处,方觉豁然开朗。怀蓉转过头瞧着文崎,严肃的面孔上熠熠生辉,与平时迥然不同。原来这才是他的世界,天下山川皆藏于肺腑。一瞬之间,北疆飞雪,广漠黄沙,长江重岭,犹如画卷一般绵延铺陈,一座座城市如星河璀璨依次亮起,九州四海,仿佛都慢慢浮现在眼前。这人世间以前所未有的样子,在她面前重新出现。而她曾经的世界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