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桑醒过来的第三天,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一些,秦时便真的陪着她一起去看小兰——那个初见时那样聒噪的女孩子,此刻正半靠在床上,目光呆滞。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双亲已经遇难的事情。
她一下子成为了孤儿。
“小兰。”顾桑被秦时搀扶着进来,才开口便已经凝咽,她突然不知道应该跟小兰说些什么好,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那样好的一家人,却因为她们的关系,而落得家破人亡。
小兰听见顾桑的声音,这才慢慢地将目光凝聚起来。
她的眼底,慢慢地升腾起一片片的水雾。
“顾姐姐,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们一辈子都过得本本分分,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顾姐姐,你告诉我,我们一家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无法抑止地痛哭失声,这是她这些天来,最大的情绪宣泄了。
顾桑却移开了眼睛。
她不敢与小兰对视。
他们一家人,谁也没有做错什么,善良没有错,对客人热情没有错,在他乡遇到同胞而感到高兴更加没有错。
做错事的,是他们。是他们太过自信,是他们太过大意。是他们害了小兰一家。
“抱歉。”顾桑过了很久才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她愧疚。
小兰的哭声已经收住,听到她说‘抱歉’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笑了一下。这一下,却让秦时的眼神剧烈地闪了一下。
果然,小兰笑完之后,便指着病房门口,厉声地下了逐客令:“我不接受。我不想见到你们,请你们离开!马上离开!”
顾桑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样。
“抱歉……”
然而,在小兰如刀一样的眼光底下,她的道歉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都不是付出了人力就能控制的,比如人的恶念。顾桑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为什么总是拖累别人,但是当秦时再一次地跟他说,这件事错不在她的时候,她终于爆发了。
“你不要说了!”顾桑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无力,“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她说,“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保护别人!”她大声地喊着,“我保护不了念念!我甚至连我自己都还需要你们的保护!秦时!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我自己有多差!我知道自己有多差!”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秦时脸色一变,立即过去扶她,可她却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推着他,抗拒着他,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但是因为她的过激行动,而使得她好不容易才愈合起来的伤口再一次地渗出了血!
“顾桑!”秦时啪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你太让人失望了!”
“我所认识的那个顾桑不是这样的!她勇敢!她智慧!她勇于承担,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懦弱到了只会自怨自艾的境地!顾桑!那不是你的错!你的善良和他们的善良都不是错的!在任何时候,善良都不会是一件坏事,善良更加不是摧毁美好的利器,真正的利器是别人的恶念!是恶念!”
顾桑捂着脸,愣愣地落泪。
“还记得入伍之时的誓言吗?”秦时的声音非常有力,“告诉我,你还记不记得?!”
顾桑的眼泪一点一点地落下,但是却没有更新的泪水溢出,她望着秦时,慢慢地点头:“我记得。”
“你既然还记得,那么就不应该说刚才那样的话!”秦时的声音越发地凌厉,“顾桑你给我听好!我们是军人,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死亡或是目睹他人死亡,都不能怀疑自己!都不能动摇我们自己的立场和信念!”他说,“如果连我们都动摇了,那他们的死,谁能替他们拿到说法?!”
秦时冷冷地盯着她,虽然他的眼底深处,更多的是怜惜和担忧。她的伤口又开了,这一次裂开,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好了——一个人最难经受的便是二次三次的伤害,而她的伤口,或是她的心,恐怕已经不止受过二次三次的伤害了。
顾桑低下了头,没有作声。
秦时遂将她抱回了房间,喊过护士来替她重新包扎好之后,他站了起来,望着始终低垂着头的小女人,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一下。
“给你半个小时,你自己好好想想。”秦时说,“我这段时间也很累,所以,我没有时间再来安抚你的情绪。”他说,“小兰父母的遗体告别仪式就在明天,你自己想好要不要出席,半个小时后告诉我答案。”他停了一下,终究是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顾桑,我希望我们,都可以足够坚强。”
秦时说完便走出了病房,顺便还掩上了病房的门,而门外,曾自停他们即刻便围拢了上来,每个人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关心顾桑的话。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地压低,所以隔了一道墙的顾桑,也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她身边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着她,可是小兰呢?她失去父母之后,还有谁会关心她?想到这里,顾桑的神色又暗了一下,不过她倒是将秦时刚才的那些话听进去了,毕竟,一个巴掌甩到脸上都已经那么痛了,而痛失至亲的痛,只怕要比这个巴掌更痛得多。
门外,秦时轻轻地作了个手势:“到那边去说。”
于是周一安和梁园便被留了下来,一明一暗地保护着顾桑。
秦时与曾自停还有小米来到了一间空着的病房,关上门,并且确定这个房间并没有装监控器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