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看见了,他写的是英文名,清秀的字体,人不如其字。
我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在课外兴趣班学过画,那个老师是个画技很好但脾气暴躁的家伙,而我全无绘画天赋,整节课所做的事就是探究几种颜色混合在一起能生成什么新颜色。最后,老师把我痛骂一顿,我把老师打了一顿,逃回了家,也让自己英名远扬,从此以后不管我转到哪所学校,都会听见有人:“喏,这就是那个打了老师的女孩!”
我住院三天,柳泉一共来了三次,带来了山一样高的慰问品。而这三天里,有那么n多次,护士把一大袋一大袋的东西放到林书南的床头,“有个男的让我给你的”,“有个女的让我给你的”,东西很丰富,而且都是高档物品,他分了好多蓝莓干、饼干、巧克力之类的给我,以至于后来的两个星期我天天都嚼蓝莓干。
“这么多人带东西给你,他们为什么不进来?”我试探着。
他没有回答,我也不好再问。也许是和人家关系不好?冷战中?但是,既然都已经送来那么多慰问品了,干嘛不干脆进来谈谈心呢?作为一个好奇宝宝,身边发生了奇怪的事,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一件很闹心的事。
出院的那天下午,我有幸在住院部楼下看见了他们,那是一对中年夫妻,东亚人的外貌,看上去很普通,男的戴一副窄窄的金丝边眼镜。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听见男人将一大袋东西交给护士,用不标准的英语:“请把这个带给04病房的埃德蒙。”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没意识到埃德蒙是谁。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护士接过东西,道:“你们真的不上去?”
男人摇了摇头,挽着女人的手,仰头看着楼上,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手挽着手倒是少见。
我摇头,转身离开,比起关心这种事,我得回去,在开学之前和室友混熟了,还有,等伤差不多好全了,就试着打份工。打工几乎可以列入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但现在我爹可是欠了一屁股债。虽柳叔叔会让我在这里过得好好地,但即使是为了贴合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我也应该表现得勤快一些才对。
我找的工作,是在离镇中心很远的海滩上,当一个管理员,纸面上写着的工作内容包括阻止人们乱扔垃圾、阻止打架斗殴、和避免人们游出安全区域外,但实际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捡垃圾、捡垃圾和捡垃圾。
我抬起头,望着海,海面是深蓝色。我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我去马尔代夫,那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家已经跨入有钱人家的行列了。而现在,我意识到,有名的地方确实比默默无名的地方漂亮,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如此——就在我爹开始欠债的前一年,他带我去过温哥华和惠斯勒,那里和这里根本不像是同一个国家。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空瓶子,一转身,正好看见一个肌肉发达的救生员站在我面前。
“哟,妞,新来的?”他。
“临时工。”我用中文。我有受不了他那怪里怪气的英语。
“哼,中国人。”他改成了普通话,但仍然怪里怪气,“长得不错,要不要陪大哥玩玩?”
“不用了。”我,我向垃圾桶走去,他试图拦住我,但是我突然加速往旁边一绕,绕了过去。我将瓶子送进垃圾桶时,他又站在了我身后。
“你以为你有选择权?”他。
“如果你想使用强硬手段的话,我也会用强硬手段拒绝你。”我。我心里觉得有些烦躁,用强硬手段拒绝他当然不赖,但如果是柳泉的话,他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那肌肉男显得有些惊讶,我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再些什么,但是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紧张的呼叫声:
“help!”
我回头,看见一个套着游泳圈的孩正被浪花冲走。
“我们来比赛吧。”肌肉男,“谁先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谁了算。”
我冷笑:“看来你还是不怎么擅长使用暴力,可惜,我不能让你了算。”
学的时候,我是一个游泳健将,游泳速度令其他同学游泳的人叹为观止,而现在,我在心里高唱着“大海啊故乡”,义无反顾地冲进海里,看上去是想让自己摆脱被人玩弄的命运,其实心里更希望的是救回了孩子之后能拿奖金,或者是多少加一人品,又或者给我远在大洋彼岸的背了一屁股债的父亲攒人品。
我闭着眼睛游了有近百米,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方向偏了不少,但是这没关系,我重新看准了方向,然后冲过去,直到自己的手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抬起头,发现自己手扶着救生圈,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也许我刚刚无意间戳到了他。
不过没关系,这家伙看样子还不怎么会话,我不用担心他告状。我看了看周围,附近没人,于是我大声道:“赏金是我的!”
那个肌肉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道:“这种情况一般不会给奖金。”
我苦笑,朝岸边游去。光靠打工的钱,我根本不能养活自己。而且,在打工的第一天,我就有想开学了。
当天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夹心饼干”,结果他回我两个字:呵呵。
“喂,你就没什么想法?”我回他。
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女孩子在这地方打工,就要做好各种觉悟。”他终于严肃一了。
我想起杂货店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