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翁妪
东安门因为有东厂衙门在,因此便相对其它街道安静了许多,其它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分外热闹,这条街上却是小贩一个也没有,再加上路两边树木高大葱郁,越发衬得这条街冷冷清清、人迹罕至,不过在东厂衙门对面,却是一个小小的园子,据说东厂衙门搬至此处后,此处宅子的主人便担心碍了东厂的眼,哪天惹来了泼天祸事,因此便搬离了此处,但此后再也没人敢住在此处,天长日久,倒成了一处废园,年轻人是无心来这处的,只有一些无事做的老翁老妪,贪此处荫凉,也不怕对面东厂衙役凶狠,时常在夏季乘凉。此时,蝉声嘶鸣,初夏的燥热渐渐浮起,这处废园里三三两两坐着些老人,通常是老翁混成一堆,老妪混成一堆,两群人刚好隔着一个矮矮的土墙,一边看孙男孙女嬉戏玩耍,一边在谈天论地。
在这些老妪中,有一老妪昏昏欲睡,她穿着蓝色细棉做的团衫,头上戴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抹额,手里摇着一把芭蕉扇,将背靠在身后石凳上,甚是舒适,这老妪乍一看与其它老妪并无半点不同,但若从她坐的位置来看,刚好把进出东厂衙门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再细看这老妪的话,又能看到这老妪虽是眼睛似睁非睁,但眼里却是精光四射,哪有一点老妪眼底的混浊?而在墙壁那群老翁中,同样也有一胡须花白的老翁,正紧盯了那东厂衙门,丝毫不敢有任何放松。
夕阳西下,天渐渐暗了,这群老翁老妪也慢慢散去,只见那穿蓝色团衫的老妪也佝偻着身躯站起来,慢慢顺着东安门走去,离了这条巷子,那老妪看四周无人注意,便挺直了腰背,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小胡同,便闪了进去,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门口,那里站着一个老翁,像正在等着什么人。
那老妪看到老翁,低低地叫了一声:“丁四。”那老翁闻声走来,对着老妪说:“白衣,咱们进去说话。”原来,这老翁老妪正是丁四和白衣伪装,他们被陈时言派去监视东厂尤其是徐成雄的踪迹,担心徐成雄认出自己,刚好发现园子里有乘凉的老人,索性让白衣把两人妆成老翁老妪。
两人匆匆进了院子,看屋里尚未燃灯火,丁四低声说道:“陈老爷子和巧娘还未回来。”原来,陈时言和巧娘以爷孙相称,租了此处院子住。
白衣和丁四卸去妆扮,乘着凉风,坐在院子石凳上等陈时言和巧娘回来,陈时言这两日带着巧娘查张青,也是非常忙碌。白衣看丁四坐在那里并不说话,神情也有些恹恹,以为他担心父亲,便安慰他说:“你勿需挂心,陈先生既然说你爹无事,必会全力照顾。”
丁四颔首说:“陈先生当年有捕神之称,自是聪明善断,他说的事自是不会有错,不过……”他神态有些惆怅,但并不把话说下去。
白衣又安慰他说:“你娘这几日身体也好了许多,你也不用担心。”
丁四感激地说:“这几日幸亏你照顾,她身子已是康复到八成了。只是……”他又是吞吞吐吐,像是有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白衣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有话说,但说无妨。”
丁四牙一咬,径直说道:“白衣,那日祁前辈背后偷偷跟我说,你拼了性命辞了红莲教,不做圣女,是为了我的缘故?他说听闻红莲教教规甚严,圣女是不能婚配的。”
白衣听他话语出口,脸庞一下红了起来,像是红霞朵朵,美不盛收。
丁四看她如此情形,心里哪有不明白的,禁不住又是欣喜又是惶恐,低着声音说:“白衣,我心里真是高兴。你放心,我决不负你。”他这句话说得甚是流畅,想必是在心里想过许多遍。
白衣心里又羞又急,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脸不发烫,才舒了一口气,静静说道:“丁四,你三番五次救我,我心里自是记得的,我之所以离了红莲教,其中原因过于复杂,我一言难尽。至于其它的事,我……我……”她说到后来,声音已低了下去,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又是快乐又是伤心。
两人静了半晌,白衣听见丁四声音里带着些苦闷说道:“白衣,我这几天也颇为苦恼,那一日监牢探过我爹后,我便有些为难。”
白衣听他说到他事,神色多少自然了一些,抬头看丁四果然面带迷茫,便不由问道:“有何事为难的?”
丁四答道:“我原本想着,有陈先生带着咱们,自是可以放开手脚,跟他们大干一场,看这背后到底有哪人坏人在作祟。但那天探监,我爹却跟我说,不让我再卷进此事。这两天,我心里甚是苦恼,我爹因为我被抓进监牢,我娘又因为我病倒,我现在又把你卷进这场是非,我一个人受些罪还什么大事,但让身边人受此磨难,我心里甚是难受,我不知道我要不要把这案子查下去。”他嘴里说着,一向明媚开朗的脸上竟隐隐有说不出的苦恼。
白衣听他这么一说,不禁问道:“丁四,这一生,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丁四眼睛禁不住发亮:“我原想做一个好捕快,查凶缉私,清清白白。”
白衣又问道:“你又为何要做一个好捕快呢?”
丁四声音掷地有声:“我想着人生天地间,匆匆数年,怎能虚度这辈子,辜负了这大好光阴?”
白衣不由暗暗点头:“丁四,如果让你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你快乐吗?”
丁四摇摇头:“我肯定不快乐,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