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气象多变,刚才还是风和日丽,一会儿的功夫,细细的春雨便洒在地上,无声滋润着大地,雨中的叶子被涤去尘土,更是鲜亮碧绿、生机勃勃。在小楼一隅,丁四如同痴了一样,浑然不知屋外春雨朦胧,而黄纱里的张太后更是情难自已,眼泪不同自主流了起来。春雨无声,在这样一个天气里,有一个人能跟你一起回忆往事,跟你一块追忆亲人,忽然间模糊的事情就清晰起来,它生动地出现在你面前,你才骤然发现,就算是灰飞烟灭,天地老去,你在意的人依旧活在你心里,就算是跟他的朋友共忆往事,你就觉得无比幸福。
过了好久,张太后的声音仿佛一样被春雨氤氲了一样,只听她似喜似悲地说道:“没错,先皇一直是心存此念的,自从我认识他,他不知跟我说过多少这样的话,他一心念着天下百姓,一意要做个顶好的君王。”她好像拭了拭眼泪,又开口问道:“丁捕快应该是知道先皇身世的?”
丁四转过神来,不自觉点头道:“是,原来不晓得,后来才多多少少听说一些。”
张太后轻轻叹道:“自从我知道自己要嫁给先皇,便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事情,那时我才知道先皇也是顶可怜一个人,他自幼深藏冷宫,一直没见过宪宗,还要防备万妃的搜捕,当真是受过了不少苦,直到他六岁那年才被张敏公公送到宪宗面前,宪宗竟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而后孝穆皇太后便离奇暴毙,孝肃皇太后担心先皇被万氏迫害,便把先皇接到自己身旁抚养,不知经过多少磨难才长大成人,但饶是这样,万氏仍不死心,生怕先皇登上皇位报复自己,于是便不断想法子,想使宪宗废掉先皇的太子封号,有一次差点被他得逞了,幸亏泰山地震,宪宗以为跟太子事有关才惹得天地震怒,于是便息了这念头。”她提起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待嫁闺中时听父亲严肃而小心说起这些事时,那时她忽然无端生了些害怕,朱祐樘命运如此多舛,难免性子上会有一些乖张,如果他性格暴躁,自己又如何该自处呢?
她还没有想太久,丁四已缓缓说道:“我最佩服先皇的是他能于逆境中不堕落,虽然劫难重重,但仍是宽以待人,这样的胸怀实在是少有的。我记得先皇继位后,有人曾上疏要严惩已”
“是的,先皇就是这样的人,生于算计却不失宽厚,胸怀坦荡从不谋私。”张太后声音里满是钦佩和思念,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又说道:“先皇继位后,始终不行打击报复之事,他常在我耳边说,一国之君不难有私念,否则就会偏听偏信。”
丁四不由点头说:“先皇不但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在位时,一直是勤勤恳恳、打理朝政,我记得当时先帝不但设早朝,还开了午朝,兴建水利、改革积弊、北阻匈奴、东防倭寇,百姓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丁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思念也有感慨,他想到大家传言正德帝随心所欲、举事荒唐,不由叹了口气。
张太后没有注意到丁四声音里的唏嘘,依然沉浸在回忆里:“当时先皇还感慨说,政事太忙,他抽不出时间陪我,登照儿登基,他闲下来后,定要多多陪陪我,可是人不胜天……”她声音一下子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丁四知道朱厚照登基时年纪尚幼,张太后必是不少辛苦才稳住局面,也确实很是费了一番心血,不由也佩服她虽是一介女流,但在朱祐樘突然去世时能忍住悲痛,顺利扶持朱厚照登基,真也是大不容易,他想到听来朱厚照的风言风语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我还记得当年先皇对皇上期望甚高,常说要好好培养皇上,要使他也成为一代明君。”
张太后思绪不知不觉被丁四引了过去,感慨着说:“照儿出生就深得先皇喜爱,也是巧了,他的生辰恰是在辛亥年甲戌月丁酉日申时,恰好连了申、酉、戌、亥,被人说命格极好,是贯如联珠之相,”,按照星命官的观点,这种生辰只有太祖才有的,先皇觉得后继有人,大明百姓有福气了,对照儿延请名师,希望他能成为一代名君。”提到朱厚照,她声音不自觉有一些骄傲和自豪:“照儿确实也聪明伶俐,读书时过目不忘,常得先皇称赞。”
丁四听张太后称赞正德帝,知道作母亲看儿子哪里都是好的,便心一横开口说道:“太后,我在坊间也听到些传言,说皇上行事有些放荡无忌。”说这话时,他不由抬起头扫了一眼黄纱屏风,不知道张太后会作何反应。
未料黄纱背后张太后的声音依然如故:“是,皇上性子有些洒脱不羁,当年他自封自己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北上打鞑子,确实有些太行事无拘了些。”张太后说的这事丁四是知道的,正德十二年十月,鞑靼王子伯颜率兵来犯,朱厚照听闻后大怒,执意要率兵迎击,大臣闻讯后纷纷劝谏,生怕重蹈了当年“土木堡之变”的复辙,孰料朱厚照不以为然,无论大臣或是威胁或是痛哭或是直言,坚持己见,真的率兵赶赴战场,并在前线混战出杀敌一名,众将士见皇上如此英勇,也都是热血沸腾,一场大仗打得鞑靼大败而逃,这两年边关极是安宁。听张太后提到此事中,丁四不由叹口气,这事在百官中虽褒贬不一,但丁四却觉得朱厚照此事做得虽然冒险,但勇气可嘉,他心里还是有些称赞的,不过张太后提到此事,她嘴上是有几分埋怨,可心里还是首肯的,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