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宝七哭了醉,醉了哭,李煜的词就像染了魔,不停的回旋在她的脑海里,扰弄着她本就碎掉的心,越发痛苦。
是啊,她来这里,本就像一场梦,朋友少,交心的人更少,对她真心实意的好的人,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这些年,这些人却一个个的离她而去,留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从她进祈府,到她远走曼罗,再到她回来这深宫,芸儿陪她的日子,甚至比齐容还要长,他们的感情,早已不是姐妹情深就能诉说的完的。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羞怯,她的付出,甚至她知道自己怀孕时那份惊喜茫然和激动,一切都历历在目,宝七一闭眼,便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她所有的样子。
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忠心,她的善良,她的机灵,都是着她和那个孩子,再也不复存在了。
芸儿走了,芸儿真的走了……
芸儿嫁到凌府的时候,在她身边的留下话,现在,成了真的。
芸儿的离去让宝七伤心过度,加上回宫忧思郁结,又趁人不备饮了不少酒,一下子病倒在床,足足躺了一个月有余,等她稍微好一些的时候,过世的人也早已下葬,真真切切的不复再见。
就在她回宫后的日子里,凌府更是一派凄凉,凌夫人的白发又添了许多,本就上了年纪,病倒下去,便是在也没起来。
而那边的凌玕,那份文气更是直接转成了忧郁,沧桑的眉目似乎也在这几日里,老了十岁,比以前更加沉默不语,撑着一双布满红丝的双目,日复一日的守在灵前。
凌思敬也被接回了凌府,再也没回太子府,齐衡知道消息,更是无法接受,跑到凌家亲眼见到,亦是当场落泪,恸哭不已,折了太子的身份和礼节被上奏,那是后话。
新生的婴孩和妾侍入不得祖坟,便将芸儿葬在了离凌家祖坟不远的另一处,这等过世,更不宜大操大办,这一人一孩,在众人心里,便好似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其他人的,也只有茶余饭后的闲谈和惋惜,剩下的痛苦,只有那些亲近的人来承担了。
至于此后数十年,那孤零零的坟茔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逢祭日,还会有新烧的纸灰和一把小小的野花,何人所做,无人知晓,却在那不能言语的花束里,藏尽了生前未说的千言万语。
芸儿的离去,带给宝七的打击非同小可,在之后长达一年的时日里,她还会偶尔从梦中醒来,满面泪痕,趴在齐容胸前,颤抖着,泪流不止。
那双大手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她,陪着她,她紧紧地抓着齐容的衣袖,哭泣,呢喃,又害怕,她只有他了,只有他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的依赖一个人,依赖到每时每刻,都害怕和他分开。
“琰之……”
“恩,我在。”
“我想回曲城,看一看。”
“……好。”
“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一起去。”
俩人动身的时候,已经离芸儿去世一年又六个月,十八个月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比如孩子,比如朝政,变不了的东西,也很多,比如思念,比如感情。
皇帝出宫去曼罗边城,若是公告出去,又是一件大事,所以这次动身,他们没告诉任何人,只带了那些贴身暗卫,本来没被点名的狄不归,求了多次,也被同意前往护送。
索性那曲城只是一座边城,距离齐国大都不算太远,齐容私下安排好朝堂事宜,又仔细叮嘱了一番齐衡,准备妥当,便同宝七,一起出发了。
舟车劳顿,宝七却没有同意减慢速度,不过两日,便到了那边城,找到了曾经住过的院子。
那里竟是和她离开时一样,没有被动过半分,除了杂草多一些,屋内的东西,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院子里的桂花树,早已长大,枝叶繁茂的挂着桂花,清幽的桂花香飘在四处,每一下呼吸,都是回忆里的味道,连院子里的石桌石椅,都还和曾经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回忆伤神,却又好似带着治疗的效果,也渐渐抚平宝七一年多的情绪和不安,他们在这里住了两日,每日,齐容都陪着宝七走遍他们曾经走过的每一个角落。
齐衡儿经常玩耍的地方,芸儿经常洗洗衣服的地方,摘莲蓬的地方,买菜的地方,看日落的地方,看夕阳的地方,还有……看齐国方向的地方……
每一颗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甚至连清晨蒙蒙的水露,都一遍又一遍的刻在宝七的记忆力,同时,也刻在了齐容的记忆里。
他们依偎着,牵着手,相互靠着,奔跑着,或者直接躺在草丛里,树底下,都不用在意任何约束,就像他们期待的和想象的爱人之间的模样,回忆着过去,也抚慰着对方的伤口。
“琰之。”
“恩。”
“等我们老了,也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好不好。”
“好。”
“那……就来这里,好不好。”
“好。”
“……还是在齐国,找一个地方吧。”
“好,都听你的。”
浅橙色的夕阳,带着暖辉,投在他们头顶的树上,一条长长的影子,拉的比树长很多,一半盖在了他们身上,另一半,盖在了他们脚边的草地上。
俩人静静地躺着,一侧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眼眸,一个眼睛里闪着夕阳,一个眼睛里闪着对方,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