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忙出来看时,见是锦心,为难地叹了口气,就去回崔老太君,“老太太,是罗姑娘来了。”
二太太卢氏正坐在崔老太君下首,闻听不由冷笑一声,“真是越忙越添乱,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看的院子,不知道罗姑娘身子弱经不得病气吗?真是没有规矩!”
这话明着呵斥丫头,实则指桑骂槐,暗指锦心不懂规矩。
昨儿发生了粮铺一事,卢氏吃了个哑巴亏,心里还不定怎么恼锦心呢,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就发泄了出来。
崔老太君也不理会,只冷冷喝道,“还不把姑娘送出去,这儿忙忙乱乱的,让她来做什么?”
声音里已是添了几分不耐烦了。
锦心知道自己如今不受待见,但是听着房氏那悲戚的哭声,她还是硬着头皮挑了帘子进了里间。
里间临窗的大炕上,铺着葱黄锦褥,上面睡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儿,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小小的鼻翼呼扇着,面色涨得紫红,看来是发烧了。
锦心不管崔老太君和卢氏的态度,站在炕前仔细地观察着,不过是一瞬间,她就觉得浑身已有些热的受不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还能忍受,对于一个发烧的幼儿,怎能受得了?
她呼哧一把就把蓝哥儿身上的棉被给掀开了一层,伸手就把屋里的支摘窗给打开了。
冷风灌进来,吹得崔老太君众人身上都是激灵灵地一抖。
正坐在罗汉塌上哭着的房氏也抬起头来,红肿着双眼望着锦心,呆呆地不知所云。
卢氏已是气得面色铁青,豁地站起身子,指着锦心就骂,“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仗着老太太疼你,想冻死蓝哥儿不成?”
本就气不顺的她,哪里会真的关心蓝哥儿的生死?蓝哥儿又不是她亲孙子,不过是逮着个机会想整治锦心罢了。
老态龙钟的崔老太君被这股冷风也给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手声嘶力竭地指着锦心喊,“作孽啊,我的敏儿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桀骜不驯的女儿来?你给我出去!”
白露和榴花一见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忙上前去拉锦心,“姑娘,快走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这些丫头也实在是弄不懂,平日里温婉善良的罗姑娘,这会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竟这般不懂事儿了?
丫头推着锦心往外走,锦心却死死地抠住炕沿站住了脚,回头看着房氏,一字一句道,“大嫂,您不会想看蓝哥儿没命吧?”
方才房氏哭得那般悲伤,想来大夫已经下了决断,可是人人都避讳这个“死”字,只管宽慰着房氏。
哪里像锦心这样直白,愣是问大少奶奶这个。
崔老太君已是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外孙女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她这重孙子已经这样了,她偏还说他没命。
这不是要了她的命根子了吗?
“快把她给我拉出去!”崔老太君是一刻也不想再见到罗锦心了,只想把她给赶出去。
可是房氏却突然从罗汉塌上起来,几步走到了锦心跟前,一双妙目早就红肿得跟桃子一般,睁不开了。她伸出青筋暴露的手紧紧地抓住锦心的,纤细的身子轻轻地抖着,哀求着锦心,“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事到如今,纸里包不住火,就算崔老太君人人都不敢说这个“死”字,可是房氏身为母亲,怎能不知道底细?
蓝哥儿已经病了好几日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饮食不进。听大夫说京中不少小儿都得了这个症候,已经死了好几个了,她怎能不忧心如焚?
听见锦心这么说,房氏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般,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卢氏见这情形,忙喝止房氏,“你别听她瞎说,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懂什么?哪敢让她给蓝哥儿胡治?”
崔老太君气得只管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
可蓝哥儿是房氏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自是最关心儿子的生死了,硬拉着锦心的手不放,“求姑娘有法子快点儿救救我儿,我给你跪下了……”
府上已经请了十来个大夫了,这些日子走马灯般,却都不见效。宫里的太医也请来过,可面对昏睡着的蓝哥儿,都束手无策,让她预备后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什么法子?
锦心哪能让这个大表嫂给自己下跪,忙两手托住房氏,急急道,“大嫂先别慌,想让我救蓝哥儿,你得先听我的。”
“听,听,只要能让我儿活命,割肉剜心我都愿意!”房氏没命地点着头,保证着。
“那好,现在就把屋里的人清理出去,打开窗子,摘下纱屉,把蓝哥儿身上的衣裳全脱了……”锦心木着脸吩咐着。
已是四月的天儿,蠓虫小咬儿渐渐地多了,大少奶奶带着蓝哥儿,生怕被这些小虫子咬着孩子,早早地就把纱屉上了。
崔老太君和卢氏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憋得慌。什么叫“把屋里的人都清理出去”?难道她们太祖母、祖母辈分的人都不能在这儿了?
房氏也是脸色发白了,不敢置信,“妹妹,蓝哥儿本就病着,再脱了衣裳,冒了风寒怎么办?”
“那你是想让蓝哥儿生还是死?冒了风寒和没了命你选一个!”锦心看也不看房氏,只管伸手把蓝哥儿身上的一层夹棉被给揭了。
房氏拧着帕子,咬着唇,挣扎了半日,实在是没有了法子。
蓝哥儿即使穿得再厚盖得再多,大夫束手无策,也是一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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