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行渐近,前方三队明军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挺立在最左边朱棣的身形,在队伍中显得异常人高马大。莲花趴在沙地上,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一颗狂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轰隆隆,轰隆隆,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终于,在地尽头出现了一群骑兵,蒙古骑兵。不知是大意还是因为只追击莲花一个女子,前队竟然没有用于警戒的单骑。
朱棣抬起右手,中间队伍的士兵们齐刷刷地张弓引箭,右边队伍的弩弓也无声无息地拉开,弦满弩硬,斥候士兵们整齐地挺身直视前方。冷冷月光下,浓烈的杀气弥漫开来。
轰隆隆,轰隆隆,马蹄声略有迟疑,警觉的蒙古人彷佛察觉到了什么。
朱棣举着的右手一动不动。座下的青骢马不安地敲着前蹄,跃跃欲前。
轰隆隆,隆隆,马蹄声继续移过来,有些杂乱。莲花仿佛已经能看到蒙古人的脸。噩梦一样缠绕着的蒙古人的脸。
朱棣的右手猛然劈下:“放!”
箭如雨,呼啸着飞向前方。中间队伍的弓箭专射骑兵,右边队伍的弩弓招呼的却是蒙古马。
“啊!”“啊!”一声声惨叫不断,有蒙古语大叫:“有埋伏!快!”。不断地有马匹倒下,有骑兵摔下去,但很快,蒙古人的箭密密麻麻地射回来。中间队伍有个斥候中箭,身体一仰倒在马上。
蒙古马快,眼看着就要冲到面前。
朱棣换了左手又高高举起,左边队伍的士兵右手铁器高高举起,随着朱棣左手猛地一挥:“放!”,飞弹齐齐飞出,落在蒙古前队,炸了开来,火光四溅,竟是火弹。顿时一阵马匹嘶鸣,冲在前面的马高高立起前身,不肯前行。八个人手势不停,弹如连珠,落地即响,硬生生打出一道火墙拦在蒙古队伍之前。
蒙古骑兵急急打马,马匹却见火受惊,嘶叫着四乱奔逃。马蹄杂沓,掉在地上的骑兵被踩中的又发出声声惨叫声。原本寂静的沙漠,瞬时变成了喧嚣血腥的屠宰场。蒙古的箭雨还在射回来,却有些乱,渐渐有些少。
明军的三个队伍,箭飞不停,呼啸不断,火弹连连。火势越来越大,中箭掉下马的越来越多。一群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竟没有一个冲过箭雨火阵。有蒙古语大叫:“撤--!”,余下的十几匹马拨转马头,转身落荒而逃。
朱棣抓起马上的大刀,侧头扬臂大吼:“追!”一夹青骢马,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王景弘领着斥侯收箭改刀,左边队伍的干脆就是倒转了铁棒,众人齐声大喊:“杀!杀!杀!”,快马奔腾紧追在后。斥候们在沙漠中搜敌侦察日久,憋了多少天的杀气此时被激发出来,高举的军刀铁棒齐齐闪耀,怒吼的杀声震天胆寒,,蒙古的快马居然被追上了。“一个不留!杀!”是朱棣冷酷的吼声,穿透了黑夜星辰,震荡在空中。
莲花远远地望着,似梦如幻。此时天空渐渐发白,黑夜就要过去。
这一场伏击,大明的侦察小队全歼了蒙古追兵七十二人,己方只有三人受伤。这一仗打得极漂亮,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斥候精兵,打过不少胜仗,但赢得这么干净利落的还是少见。士兵们有说有笑,卸了盔甲休息,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刚才的冲杀,多少天的憋屈一洗而空。王景弘站在燕王面前汇报着战果,一向没表情的扑克脸也难得地有点笑意。
莲花模糊记得追到郑宗泽和自己二人时,蒙古骑兵比这多,郑宗泽舍命挡住炸死的应也有十几个。这七十二人想是后来郑宗泽死后重整队伍继续追上来的。“宗泽!”,莲花想起郑家惨绝人寰的枭首灭门,想起郑宗泽这几年的非人生活,想起幼时嬉笑追逐打闹,而他最后生命的终点竟是为了救自己葬身沙漠,不由心中又是大恸。
朱棣懒洋洋地靠在沙丘旁,眯缝着眼听王景弘汇报,明显地心不在焉。卸下了头盔铠甲,朱棣里面只穿着一身旧袍,少了昨日的飒爽肃杀,却说不出地适意倜傥。旧袍昨日写军令被撕破缺了一个角,就那么随随便便飘荡在沙漠的风中,和朱棣脸上的漫不经心遥相呼应。
王景弘带着士兵在沙地上掘了个巨大的坑,所有的尸身都推下掩埋,又仔细搜寻了沿路四周,捡拾干净地上掉落残留的什物,一并掩埋盖好。转眼,沙漠恢复了一片黄沙,除了多了几十匹马,昨夜的厮杀战斗不留一点痕迹,仿佛浮梦一场。
莲花缓步跪坐到沙坑边,取出琉璃宝塔,嘴唇微动,念诵《地藏经》,为这些死去的蒙古士兵超度。“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多低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多悉耽婆毗阿弥利多毗迦蘭帝阿弥利多毗迦蘭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念诵中,想到人生如露,生老病死本就唯苦。征战杀伐却不停歇,生命直如草芥轻微。这些蒙古兵,一样有父母妻儿,却终于埋生沙漠。“可怜永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昨夜的战场似地狱,又似修罗场。昔日地藏王菩萨发慈悲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是人间苦难究竟何时能止?南豁,赵克,善喜,海寿,郑宗诚,那二百多名护卫和民工,人生都只走了短短一截。。。想到悲伤处,莲花不由地热泪盈眶,望出去模糊一片。
身旁衣袂一响,却是燕王朱棣一撩袍角坐在了身旁。莲花急忙拭干目中眼泪,轻轻叫声:“王爷!”
朱棣探究地凝视着她,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