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地的三月,冬季尚未过去,残雪星星落落地留在山坡上,地面泥淖,杨柳刚刚有一点儿绿色。拂面的微风虽不似冬日那么刺骨,但仍颇有寒意。
历城侯平燕大将军盛庸的大军,离开了德州,往保定进发。这一日,到达了夹河(今烟台东北部的大沽夹河),二十万大军驻扎。
这半年的时间里,自济南到东昌的南北对战中,朝廷军队一直占上风。尤其现在有火器可以破燕军中最厉害的骑兵,盛庸颇有信心这次出击能够一举剿燕成功。只是建文帝圣旨明令不得杀燕王宁王,令盛庸每每踌躇。战场上刀枪不长眼,难道到时还要保护他俩不成?想来想去,结论总是尽量生擒,象上次一样尽量打燕王的坐骑。
忽然有斥侯匆匆奔进,乘着奔势单膝跪倒:“报告大将军!发现燕王大军!”
盛庸一惊:“在何处?”
“就在陈家渡渡口,据此三十多里。已经全部渡过夹河,扎营在河的东南角,在我军的东北方向”。
“有多少兵马?”
“粗探不下十万人,具体还在侦察。”
盛庸挥了挥手:“再探!再报!”侧头吩咐:“速请各位将军!”竟是连夜召开战前会议共商破燕之法。众将商议了几个时辰,结论都是火器对付骑兵,只要燕军骑兵溃散,南军长于步战且人数远胜,定然能赢。
卯时,两军对阵在夹河南岸。这一日,晴空万里,天空微微发白,无云无风。正是激战的好日子。盛庸本来担心下雨的话会影响火器,此时暗暗松了口气。
盛庸遥望着对面的“燕”字大旗和“奉天靖难”的旗帜,座下马四蹄刨地,期待地催促着主人。盛庸不想再等,微微抬手,号角“呜呜呜呜”地吹响,战鼓“咚咚咚咚”声声擂动。弓箭手举箭上肩,火器手举起了神铳和火龙枪,箭筒火药筒立在手边。
来吧!燕贼骑兵,来送死吧!
轰隆隆一阵地动山遥,燕军的骑兵出动了,如潮水奔涌,自东北澎湃而来。奔在最前面的一匹青骢马上,身形魁梧金盔银甲,高举斩马刀,正是燕王!如果说骑兵队伍是把利刃,燕王正是刀尖!
盛庸皱了皱眉,看着这刀尖越来越近,想起圣旨,犹豫这手要不要挥下去。
就在这一迟疑间,青骢马和十几匹快马已经冲进了南军的射程之内,马上的人忽然放下大刀,频频挥手,大力掷出一只只似枪又似钩的铁钻,顿时最前排的盾牌手纷纷倒下,火器手裸露在凶悍的骑兵之前!
盛庸急忙连连挥手:“放!快放!”
刹那间箭如飞蝗,火弹噼啪,落在燕军的骑兵队伍中。可是第一批冲锋的骑兵以燕王为首,已经冲进了火器手队伍。火器手举神铳抗衡,却如何敌得过天下无双的蒙古骑兵?南军的火器阵型瞬间溃散!
这却是燕王与道衍朱能冥思苦想的破解南军火器的方法。铁钻在北平打就,道衍的意思是征募死士冲前力掷,燕王却觉得南军迫于圣旨不敢杀自己,不如利用这个弱点,不由分说就抢在了最前面。
盛庸大急,抢过战鼓,雨点般急擂,南军两翼的骑兵飞奔来救,自两侧堵在燕军的外围。燕军的中军阵这时已怒吼着杀到阵中,层层叠叠,两军陷入混战。
旌旗蔽日中,双方的战鼓都在“咚咚咚咚”震天擂响,刀枪横飞,人马纷驰。箭下如雨,嘶吼若雷。杀气滕腾中天地变色,血流遍地中横尸遍野。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之后,似乎也不忍看这一场同室操戈的内战。
盛庸高举大刀,斩落一个燕军的骑兵,环顾战场,估计了一下形势。
战了两个多时辰,南军在骁勇的燕军面前,并没有处于劣势,反而仗着人多,渐渐占了上风。整个战场上基本是两到三个南军对付一个燕军,马上的将领也呈围攻之势。盛庸不由嘴角微微含笑,这大半年和铁铉一起令严法重地练兵,还是有成果的。这一只二十万人的大军,比起李景隆时肃整能战得多了。
盛庸随手一挥大刀,将冲过来的一名燕军自肩头至胸部劈成了两半,任他胸腔喷出的鲜血溅满了铠甲。遥遥望见一名燕军的将领被砍下马,有南军欢呼:“谭渊死了!谭渊死了!”燕军有一阵骚动。
盛庸举刀高呼:“灭燕!灭燕!”南军沸腾了,昂扬地应和:“灭燕!灭燕!”呼声震天,盖过了咚咚战鼓,南军士气大振,顿时势不可挡!
忽然,一声嘶吼震聋发聩,是燕王!“奉天靖难!”随着这吼声,燕王高举的大手上闪闪发光。
盛庸皱紧了眉头,那是什么?
南军停止了呼喊,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燕王。那魁梧的身影巍然伫立在马上,擎臂高举,犹如天神。
猛然间,狂风大作,自东北直扑西南。风势急促,顿时尘埃障天沙砾满面。天空中云层低低压下来,隐隐的轰雷声中,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地盘桓在云朵上方。
盛庸目瞪口呆,忘记了手中的大刀,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天空。金龙旋腾而上,张开大口,似欲扑下来。盛庸惊叫一声,一阵沙石迷眼。再睁开眼时,天地间一片昏暗,伸手难见五指,空中乌云满天,金龙已不见了。
盛庸看不清战场上的情势,阵阵狂风夹着泥沙益发猛烈地迎面扑来,只觉得眼目昏迷,如何能顶风再战?
燕军乘机顺着风势,自东北杀将下来。一拨燕军高唱:“佛陀佑燕兴!”,另外一拨燕军高呼:“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