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简单如他完全不会想到,在东京城里,有人对他的评价会用“胸有沟壑”“尺度拿捏的很好”这样词汇来形容。因为实际上,这些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弱点,偏生在发生了昨夜的事情之后,大家对他的“高看”变成了近乎扭曲的程度。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了。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其中所蕴藏的种种事情,有关徽宗的、有关他自己的,正是在这一团团的迷雾里,早已在暑期蒸腾下慵懒安静的东京城。在这突如其来的夜色里被搅成了一池浑水。
既然是浑水,自然有人想要摸鱼。
有人开始想要抓到楚风这一条刚刚显露出水面的鱼,而楚风自己也心动着,想要触碰一下徽宗这真正的龙鳞。
只是……该不该呢?
马车停在书画行门口。门口的小厮远远的就瞧见了车夫的模样,连忙跑进店里告知了黄掌柜。
黄掌柜边走边理衣衫,匆匆来迎。
马车里的人迈步下来,伸手扶住了黄掌柜的施礼。
“老黄,说了多少次无需见外的话了。怎么还是这样多礼。”
来人正是范氏书画行的东家,范秋白的父亲,范阳明。
楚风这时候也上前施晚辈礼,笑着唤了一声“东家”。
“可不敢这么叫,若是不嫌我倚老卖老的话,就叫一声伯父罢!”范阳明笑着拍了拍楚风的肩膀,问了问文端、程源两位先生的近况,便点了点头,与黄掌柜转进内室中说话去了。
二人要谈的自然是生意上的事情,楚风不懂。也不是很好奇,他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往前凑着去参与。见前厅一时无事,他便返回了后堂,只是心里挂念着范秋白的病情,这边拾掇着库房里的东西,另一边目光时不时的往掌柜房间那扇关着的大门上瞧。默默的想着,若是直接就去问东家有关范秋白病情的话,会不会太过唐突。
“楚郎这是泛着什么痴,怎么把花鸟画都放到了山水里头?”
严朝奉不知何时进了门,随手拿了楚风刚刚收拾的画卷瞧。
楚风微微一怔。低头去瞧,果然自己手里是几张花鸟,竟稀里糊涂的往山水的柜子里放着。
“想是昨夜没睡好闹得,还好被严大哥你发现了。”楚风笑着挠了挠头。
“哦?”严朝奉蛮喜欢这个干净淳朴的少年郎。这时候也看了一眼掌柜的房间,笑眯眯的问道,“是因为没睡好么?恐怕不一定吧。听说东家来了?小娘子没跟着一齐过来?”
楚风很实在的摇了摇头:“范娘子病了,肯定来不了的。”
“哈!有人缠绵病榻,有人辗转反侧。哎!年轻就是好啊!”严朝奉调侃道。
楚风哪里听不出严朝奉话里的意思,倒也并不觉得如何羞愧。只笑道:“严大哥何必笑我。只是这范娘子到底是什么病症,如此难治么?”
提起这事情,严朝奉也不免微微叹息,摇头道:“真正说是什么病症也很难断的,只是听说范娘子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多,勉强活了下来而已。先天不足,从小身子骨就不好,虽然东家一直四处寻医问药,但收效甚微。真正有什么大毛病倒也说不上,但风寒、头痛这些毛病几乎是常年不断的。哎!也是可怜了这玉一般的人物。”
楚风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应该就是免疫力低下了。以前班级里的同学也有这样的人,瘦弱的不行,真正是风一吹就倒的,一年当中得有大半年是在感冒中度过的。后来家里让他练了跆拳道,慢慢的身体好了不少。
这范娘子的病症……也不知能不能依靠多运动缓解一些呢。
模模糊糊的想着,楚风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画卷。
严朝奉在一旁看的好笑,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这么喜欢人家,就没让陆老先生给你做主,提个亲么?”
这话让楚风吓了一跳,他还从未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情,严朝奉这样提起来,实在有些突然。
好在严朝奉自己自问自答道:“也是,你现在也只是一个朝奉,想要娶东家的小娘子实在困难了些。好在你也是要考画院秋闱的,如果到时候真的中了,做了宫廷待诏,再向东家提亲那就是门当户对的事情了……”
楚风听着,心绪微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掌柜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黄掌柜一脸怒气的甩袖而出,房门撞到了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老黄,你给我回来!”
范阳明追了出来,走到门口停下。他背着手,脸上也满是严肃与隐隐的怒火。他看着黄掌柜离开的方向,低吼道:“你给我弄清楚!这家书画行姓的是范,而不是黄!”
黄掌柜闻言停下了脚步,却不回头,只抬头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淡淡道:“如果东家真执意如此的话,在下也只好回家种田了。”
“老黄!你这是在逼我!”范阳明追上两步,眉头紧皱,“那你且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黄掌柜半转过身子来,神色淡淡道,“但规矩是规矩,道义是道义。我一直把东家您看作是文人,而不是生意人。如今看来,大概之前一直看错了。东家,您另请高明罢!”
说罢,黄掌柜果真头也不回的走了。范阳明又唤了他两声,不曾得到什么回复,最终也气哼哼的扫了一眼周遭的众人,气势汹汹的离开。只留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