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事洗了一把脸,拿起旁边温热的手巾,捂在脸上,过了半晌,才拿下来。
温湿的感觉还在,热气与湿气混杂在一起,被窗子外悠悠荡荡飘进的风一吹,也就蒸发去了,于是脸上的肌肤便又萦绕上了一种凉意,在这样的春风里,格外的舒服。
周府事漱了漱口,饮了一口茶,发现是冷的,便皱起了眉头。
想要开口斥骂一句,这才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考苑,今天就到了审阅卷宗的日子,这样的清苦是无法避免的。
好在能赚些贴己,也省着这样遭了罪……
周府事这样想着,一面换衣服,一面盘算着自己这一次搭下的门路,一共收了多少钱,又依着惯例应该给其他人多少,这样一来一回之后,手里能够余下多少。
在心里盘算出答案后,周府事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侧头看了看窗外的春景,也觉得愈发春和景明了。
这一条线路上,糊名、誊抄的人,都是他亲自安排下去的,这都是通过他才有了进身之阶的,正如同刘郎君这种人,为自己尽一份心力都是应该应分的事情,互惠互利的,自然不需要再行打点。
只是阅卷那边不能亏待了,这是从上到下的事情,既然通判大人要求了他来做,他就一定要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否则也会对不起通判大人的赏识……
周府事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又想起这位通判大人也是个门清儿的人物。东不找西不找,只叫了自己这样一个身份的来做这件事情。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自己与通判大人平日交好,二来,想必那通判大人也是怀了些心思的。自己毕竟是知州大人的门下,做起许多事情来都十分方便的,而且落入别人眼中,自然也会让大家认为自己是得到了知州大人本人的授意……
这其中种种,真是一门学问了。
周府事想到这里,不免自得一笑。想想原本自己同窗的那些人,少年时都是埋首故纸堆的,如今真正在科举有了造就的又有几人?
即便是乡试、州试层层过了,混的最好的,也只是一个乡县的匈,不过就是顶着一个还算好听的官衔而已,哪里有自己这样的逍遥与手段?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在杭州城这一地,自己也算是有些个中味道了。
周府事回忆着当年种种,又想着这些年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种种成就,心下快活,忍不走起小曲来。
出门又是艳阳高照,周府事盘算着,今日阅卷就会完毕,明天查验,后日放榜,自己也算是可以离开这个牢笼般的破地方了。
放榜之后,大人们依例是要在西湖上宴饮高中之士子的,到时候倒也需要一阵子的忙乱。可那都是有趣的事情,又可以请巷子里的姑娘们来耍顽,并不是什么苦差事。
自己的那个相好,非说也要在西湖宴上出风头……这倒是个叫人烦恼的事情,她还真以为自己曲艺歌舞哪一个出众了么?要是真的让她上去与这杭州城的行首琴操同台,那才是真正的落招牌呢!
要不怎么说女人就是傻呢!头发长见识短,还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与琴操相比较了?她也不想想,人家琴操是艺不身的清倌,又是那官宦世家的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怕是比不学无术的男子都要厉害几分,哪里是她那个只在**上还有些滋味的娘们儿可比的!
罢!少不了就是给她买些金银首饰打发了,也让她忘了这一茬就好!
周府事得意洋洋,心道诸如自己这般,爱情事业双赢之人,也是另外一种人间龙凤了。
“看那百花争艳斗无穷,最是人间好景乐长游。宽带松领儿春艳色,蜂儿钻营的忒辛勤……”
周府事哼着些浮浪的**词艳曲,慢吞吞的从自己的房间走进了阅卷官们干活的地方。
阅卷们这个时候自然不敢轻易松懈的,这时候见周府事走进来,连忙问好。
“不敢打扰几位,我只是来瞧瞧诸位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好去吩咐。”周府事亲善一笑,众人皆说不敢。
大家又温寒几句,便继续各司其职。周府事随意翻一翻、瞧一瞧,看了角落里一名阅卷几眼,见对方神色有异,冲着自己使眼色,心里不免微微吃惊。面上却又平常的说了些客气话,便走出门去。
离得远远的在一棵柳树后头站定了,周府事心下略微忐忑的寻思,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惹得那人如此惊慌?
想必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经过大风浪的人,便以为是要翻船的大事了!也对,如自己这般颇有历练、**辱不惊之人实在不多,手下这些小人物,还是要自己多加提携了……
一念至此,周府事的心情再度平静下来。他伸手掸了掸前襟,柳树下轻轻挥手,潇洒雅致。
不多时,房门开启,方才那个面有难色的阅卷之人,这时候匆匆忙忙的赶了出来。
他左右瞧了瞧,眼尖的发现周府事正在柳树后面冲自己挥手,心里急得不行,连忙抬腿便冲了过来。
“周大人!周大人!出大事了!”这人慌慌张张的道。
周府事淡淡道:“急什么,徐徐道来。”
那人哪里有周府事这般淡定,拍着大腿,一张脸扭曲的沟壑纵横:“周大人!这卷子没法找了!都是墨点!”
“什么都是墨点?”周府事眉头微蹙,心下不悦。
那人急的直跺脚,左右瞧了半晌,确定四下无人了,才凑过来,焦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