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要捡了。摔碎的糕点即便捡起来,也不能吃了。”宋弥尔再次叹了一口气,“陛下,这就跟破镜不能重圆一样,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永远都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陛下,我从未见过您如此神色,这又是何必?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即可。用不着再处心积虑作出另一幅样子,引我上当,骗我妥协。你说,要我做什么,我能做自然会做,”宋弥尔勾了勾唇角,“陛下,这样真的不像您,也不适合您。”
沈湛捡糕点的手顿了顿,慢慢收回了手,站起身,脸上那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宋弥尔从前时常见到的,冷峻深沉的模样。不过,他的脸上仍旧带了抹无可奈何的笑。
只听得他柔声道:“若朕说,想要朕的梓潼与朕一同回宫,你能做到吗?”
宋弥尔直直地望向沈湛,几乎不用考虑,“能啊。”
沈湛露出欣喜之色,还未再次开口,却听宋弥尔又道,“不过陛下与我眼下这个样子,便是我不说,陛下也明白,兴许是回不到从前了。不若我们便做人前一对好夫妻,人后各顾各的,如何?”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至尾浇在沈湛身上。
“什么叫人前做一对好夫妻?!”沈蓦地一僵,接着狂怒,“什么叫我与你眼下这个样子?!”
“瞧瞧,陛下,”相比沈湛的愤怒,宋弥尔毫无惧色且十分冷静,“便是如今这个样子。陛下,你觉得经历了欺骗、背叛、分离,咱们还能如从前一样?”
宋弥尔字字如刀,直插进沈湛心尖。“更何况,我们从前不正是在陛下的欺瞒之中吗?又有何分别?哦,若是有分别,恐怕就是我将这欺瞒明朗化罢了。从前我不知道,如今我知道了而已。”
在爱情之上,还有种东西叫做自尊。
宋弥尔如今便是这样,她自觉丢失了自己,越是陷入爱情,越觉得如今失望太深,越觉得要找回自尊。才不惜用最刺耳的话面向对方,好叫对方痛一痛,叫自己也痛上一痛。
其实潜意识的,宋弥尔也下意识觉得,沈湛不过怪她,也对她有感情。否则,一国之君,怎能容忍别人对他尊严的挑衅与践踏?
何况,沈湛如今当真是心痛难当。
曾经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曾经母后告诉他,迟早有一日他会后悔,他从不相信。
这世间上还有什么比失去掌控的权力更令他后悔的事呢?
可是如今他有了。
曾经他以为,为了到达顶峰,为了真正拥有至高无上生杀夺予的权力,他什么都可以放弃,都可以不在乎。
原来哪里是可以放弃,可以不在乎,只不过是未遇见那个舍不得放手的人而已。
宋弥尔从小陪着他长大,他知道,长姊喜欢她,母后也喜欢她。她的父亲是丞相,背后是宋家,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他不得不对她好。
所以他对她好,好得不得了,百般呵护,嘘寒问暖。
当他得知要甄选宫妃时,根本不用犹豫,他便知道,他的皇后会是宋弥尔。
他会敬重她、呵护她、给予她荣耀与地位。
她是最好的皇后人选。而母后的喜爱、自己与她青梅竹马的情谊,都能够让她在后宫生活得很好。
事实也是如此,他处处维护着她,照顾着她,令她在宫中就如同在家中一样自由自在。
这样做自然也得到了回报,宋家的妥协、宋丞相的帮助,他一步步愈加接近自己设定的那个目标。
沈湛觉得,这样就够了。她活得很好不是吗?婆母喜欢她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为皇帝的丈夫敬爱尊重她,给她无人能超越的地位宠爱,甚至在这人心险恶的宫中,她竟还有几个真心对待的好友。
这样就够了,她活得这般快活自在,自己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利用该利用的,善用能善用的。他们彼此交互、又彼此独立,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状态吗?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从一次次最亲密的接触?从发觉待在她身边最是自在放松?从那一次省亲发现不一样的她?从那一次南巡一同经历生死关头?还是发现从头至尾,除了母后,只有她,不曾对自己有过算计、有过索求?
可是自己还是算计了她。隐瞒、欺骗、背叛。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他安慰自己,不告诉她是为她好。
一次又一次,他连自己也欺骗,这是最后一次。
一次又一次,他步步为营,明明已经唾手可得,却在她的面前满盘皆输。
当他策马扬起风尘,马不停蹄赶回皇宫,得知沈瑶竟然差点害了皇后时,他有多紧张。
当他在烧毁的小竹林中发现疑似宋弥尔的尸骨时,他又有多万念俱灰。
当他发现这具尸骨并不是宋弥尔时,又有多欢喜、多庆幸。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当从沈瑶口中得知她哄骗宋弥尔的话,他害怕宋弥尔将此当真,匆匆寻遍宫中,得来的却是她早已离宫的消息。
那种害怕便变成了无端的愤慨:为什么不信任我?为什么丝毫不留恋?
可当他再也得不到宋弥尔的消息,茫茫天下,再也找不到宋弥尔这个人时,那种害怕和愤怒,统统化作了后悔。
他的痛苦、他的茫然无助,他的不安,再也没有人能够救赎。
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发现曾经得到过什么。那些他以为不重要的,他以为不曾在意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