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斜阳照晚时,朱砂便已醒来。
她一旦入睡,在没有燃安神香的情况下,总会在心悸中醒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一次,她睡得稍微久一些,亦稍微安稳些。
她虽依旧在心悸中醒来,可这一次的噩梦中,“阿兔”又出现了,拒仍只是一个名字而未见其人,但能让她愈加肯定,阿兔这个人,于她来说,很重要。
朱砂将手按在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上,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帐顶,呼吸颇为急促。
每一次心悸而醒,她都是这般,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微睁圆着眼大口喘气。
过了稍会儿,朱砂那一瞬不瞬的眼眸才微微动了动,这才瞧清了帐顶的颜色。
这是——
朱砂连忙坐起身,那盖在她身上的薄衾便滑到了她的腿上。
朱砂环顾周身一遭,再低头抓了腿上的薄衾来瞧,倏地紧拧起眉心。
这不是小阿离的卧房么?她怎会躺在幸伙的床榻上?
朱砂转头看向窗户方向,日光正亮,屋中除了她自己,再无他人。
她为何会在小阿离的床上睡着了?幸伙何在?丞相大人何在?她可清楚地记得她随丞相大人到安北侯府走了一遭,本是说看戏,末了却是因丞相大人担心她性命堪忧而匆匆回了相府来,道是见了小阿离后她才能无事。
她也记得她是见到了幸伙了,而后……
而后便是她忽然觉得浑身僵硬发冷,视线模糊,便是脑子都在那突然之间变得混沌不清,隐约间她只觉喉间涌进一波又一波的血腥味,除此之外,她再无其他只觉。
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她是如何躺到的这床榻上,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失去所有知觉时她记得她是在小阿离的小书房里,幸伙正兴高采烈地与她说他给她写了好多好多她的名字,小阿离才丁点大,绝不可能将她从小书房移到这卧房来,那便是丞相大人将她抱过来的!?
不不不,应当不会丞相大人才是,这院子里还有个时时都在候着的君华,即便男女授受不亲,但特殊情况时又另当别论。
这般想着,朱砂才稍舒了一口气,掀了身上的薄衾便急着穿上鞋下床去。
她怎会无欲无故便忽然不省人事,且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竟有一种她真的将要死了的感觉,真真就像幸伙的爹说的,若不尽快回到相府来见到小阿离,她就会死了似的。
那她见到了小阿离,所以她活下来了?
荒谬。
世上怎会可能有如此荒谬的事情,不可能。
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必须见到丞相大人,好好地问上一问才行,否则,她这又是再欠了他们父子一个恩德。
还是一个天大的恩德。
这样的天大恩德,她还不起。
这样的天大恩德,是要拿命来报恩的。
这般想着,朱砂顾不得自己浑身还颇为无力的异样,匆匆出了屋去。
小棠园里很安静,静得只闻满院海棠树间不时而起的啾啾鸟鸣声。
朱砂才走出卧房,便有两只小鸟从一旁的海棠树上飞了过来,停到她的肩膀上,对着她啾啾直叫。
这两只小鸟,朱砂认得,她在这小棠园里养伤时,幸伙与她介绍过的,一只叫小小衅,一只叫小小小嫩,都是平日里极喜爱围在幸伙身旁打转儿的小鸟。
只见两只小鸟对她啾啾几声后便飞向了走廊另一侧的小书房去,好像在告诉她这院子的小主人在何处似的。
朱砂看一眼院中那生得极好的一串串海棠果子,迈开脚步轻声地往小书房的方向走去。
那两只小鸟并未飞进小书房里,只停在了小书房窗户外离屋子最近的海棠树上,绿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小书房里处,不知是不敢飞进去,还是不忍飞进去打扰。
这个时辰,幸伙当是在屋内与这些小东西们玩耍才是,这两只小鸟儿又为何不进去?
还未走近小书房那微掩的屋门,朱砂便知晓了答案。
知晓两只小鸟儿不飞进去是怕打扰到了屋里的人。
因为她听到了幸伙念书的声音。
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让朱砂听着,也如那鸟儿一般,不忍推门进去扰了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因为屋中并非只是幸伙一人而已。
必是有人在听着幸伙念书。
而这人,不是君华不是小白亦不是苏绯城,而是幸伙最敬爱的父亲。
所以才令人更不忍打扰。
朱砂并不清楚幸伙的父亲究竟隔多长时间才来看幸伙一次,但从与幸伙相处的这些日子观察来,幸伙的父亲并不常来这小棠园看他,更可以说是极少来这小棠园来,她问过幸伙,他父亲多久来看他一回,幸伙便掰着指头算,有时候是一月不见爹爹一次,有时候又是十天半月见一次,然后幸伙忽然拍着手高兴地说,自从他找到了娘亲后,他见过爹爹三次了!
将近一个旬日的时间,只见过自己的父亲三次,便能让幸伙高兴得眉开眼笑的,足见他是鲜少能见他的爹爹,而又是多么盼着能见到他的爹爹。
幸伙这连见都鲜少能见到的爹爹,想是更是极少亲自听过幸伙念书
少亲自听过幸伙念书背书,至少朱砂没有听幸伙说起过,若是有,依幸伙的性子,定会告诉她了。
这个打小就没有娘亲照顾疼爱的小娃娃,他是爱极了他的爹爹,他此刻能在爹爹面前念书,当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