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平静思绪,强迫自己不对郭审决定做任何质疑——这一份来自兄长的沉甸甸的情谊。他把她当做了余生寄托,一腔爱护,让她如何忍心拒绝?
“听说你明天又要进宫?”郭审豪言壮语落地后,见舒窈不语,立马转了个话题,面有悲愤地询问出声。
舒窈点点头:“母亲让我明日随她入宫一趟。”
郭审长眉一挑,诧异地问道:“不是宫里来人宣召?”
舒窈自笔架上重新拿笔,便运力练字边无比自然地回答郭审:“不是宫里宣召。是母亲自己往寿安宫递了牌子。或许,母亲是心急了吧。”
夏氏可不是心急了?
自丁相倒台,朝廷中丁谓势力被清洗殆尽,空缺出来的职位中被太后娘娘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亲信。除此之外,曾经屡次有闺秀被召见入宫的门阀世家亦是被太后娘娘拉拢在侧。一方面她延续着先帝对豪门大族的压制,另一方面她又恰到好处地对他们释放着善意。不少的勋贵之人在丁相遭贬谪后被重新启用,那些曾经被迫远离京师的名门后裔此时也在逐步回归,重新聚拢在太后娘娘麾下。就在前不久,宁秀的父亲便接到了升迁圣旨,将他从江南调任回了汴京。而如张大人一样升迁者,在勋贵望族中不胜枚举。只是偏偏这么多升迁之人中,单单不包括她们郭家人。
太后娘娘以王钦若为相,以世家大族牵制旧有僚臣,一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一时间,朝廷上下竟然安稳如镜,平平顺顺地度过了旧帝新君的交替期,在她手中又重新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当今太后是个制衡的高手,心中谋划深远,绝非是夏氏这样的后宅女子所能揣度参透的。
“她要入宫,你怎么不劝阻着她?”听到舒窈的答案,郭审只是无可无不可的耸了耸肩,面上表情淡淡,声音里一点也听不出对夏氏的儒慕亲昵。
他只是话说到此,随口一问。其实在心底间,郭审对自己母亲的为人早就万分了然——她汲汲营营,恨不得全家人都光鲜尊贵,万人瞻仰。眼下,她既然都已经想到去寿安宫的太后处疏通门路,阿瑶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住她?
“九哥。”舒窈将最后一个字的一道中锋写出,抬起头委屈地看了眼郭审,“母亲要进宫,我哪里拦得住?最多只能是跟在她身侧,在她与太后娘娘叙话时,见机行事。”
郭审站起身,同情地看了舒窈一会儿,揉揉舒窈的脑袋,似无限感动的喟叹道:“啊呀,我家小丫头总算是长大成人,知道揽事圆事了。”
舒窈抬起眉,捉下他在她头顶作乱的大手,正想驳他两句,就听郭审一改面色,肃然站好,郑重其事地宣布:“为此,九哥当浮一大白。今日课业到此,九哥先走一步。”
话落,郭审就当真及其迅速地转过身,带着舒坦笑意将袍角一撩,潇洒无比地迈过了书房门槛,步伐飞快地消失在舒窈的视野中。
舒窈愣了愣,呆呆站了片刻后,低头望着跑到她手边啃咬毛笔的踏雪,怔怔喃喃:“我怎么觉得,九哥他之前絮絮叨叨那么多,其实都是为了他最后一句做准备的?”
兄妹间玩闹肆意,舒窈的这一日度得算是祥和顺遂。
等到第二天,她与夏氏一起进宫。
夏氏心中有事,眼色匆匆,并不曾在意寿安宫多出些什么东西。然而舒窈观察却细致入微,这寿安宫她每月都会来上几趟,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不会逃开她的眼睛。
今日前来,她就发现在太后所居凤座的一侧架起了一扇挂屏,而那屏面之上绣刻的赫然就是她曾经所建议的“松鹤延年”。与这“松鹤延年”图所对应的另一侧同样立着一扇挂屏。这面屏要比舒窈所见其他挂屏大许多,六尺见方的模样,中间支了一副绣图,花样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复枝桠状,挂屏边角正中随处可见蝇头小楷的字体,也不知这是从何方传来的新花式。
舒窈在行礼起身后,趁着夏氏与太后说话之际,眯起了眼睛定睛细瞧这“稀世”挂屏,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新兴的花式?这分明就是朝廷众人里家族脉络的关系图!这绣图上清晰地印着谁家长者官职几品,族中有无子弟参加会试大比?
“这是哀家着人绣的百官脉络。”似乎是察觉舒窈的震惊,正与夏氏说话的刘娥侧目转身,指着挂屏,口吻淡淡地解释了句,“圣朝一贯有荫封之例。哀家想着与其到时荫封,不如就让他们在大比之年好好展露头角。朝廷官宦家中,但有子弟及第者,哀家不需要他们等缺候补,可直接任职。”
不需按例等缺,便可直接任职?
这般大手笔地笼络官僚臣属,古往今来怕是只有她眼前这人能这么做,敢这么做吧?
舒窈抿了抿唇,低垂下眸,按着程式恭顺无比对着刘娥赞道:“太后娘娘英明。”
刘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抚上屏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赞哀家英明,官家却未必这么想。”
舒窈默声无言,心中却已亮如明镜。
这是一次毫不遮掩的走门路行为。对于将要大比的士子们而言,只要你族中有人在朝为官,只要你能在会试之中进士及第,那此后入朝为官,平步青云便都指日可待。
原因无他,为此次大兴门路之举保驾护航者乃是当朝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