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冬日里只穿了一声洗的发白的布衣,肩部肘部都缝着补丁,脚上一双破草鞋,被冻得裂开的脚趾大喇喇的的露在寒风之中,见苏秀锦眼光看到他的鞋,大汉脸上涩然,动了动脚,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吗?”金来宝一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大哥金大牛,顿时有些不高兴了,穿得这般破旧不是来丢自己的脸吗?
金大牛手里拿着扁担,有些焦急的道:“来宝,你出去也没带钱。”
金来宝一抹自己的荷包,还真只剩下几个铜板,脸色阴沉,看周围人或是猜测或是鄙夷的眼神,这是哪里?蒹葭楼,要是在这里丢分子了,到时候准得抬不起头来。
“都说了不要跟着我,作为咱们家的下人,老老实实买你的菜就行了。”
金来宝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了然,原来是金来宝家的下人。
金大牛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在家里金来宝老早就吩咐了在外面不能说是他的大哥,顶多只能说是亲戚,看着满地散落白菜,从山里担了二十多里走到苏州城,就想着近年关了,能换几个铜板置办点年货,金来宝一早租马车出门了,钱也没带,他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金来宝在这里,听卖橘子的老大爷说那什么蒹葭楼是出了名的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不过只是去喝个茶都得用上半月的开销,金大牛不懂这些,只知道弟弟是读书郎,这钱就不能省着花。
他默默的蹲下身子捡白菜,白菜被来往的路人踩了个稀巴烂,金大牛只得捡了些好的,掰开外面踩烂的白菜帮子,也舍不得扔,放在篓里拿回去吃。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素手,十指纤纤,白皙小巧,圆润的指甲粉红可爱,腕子上带着碧玉的镯子,垂在纤细的手腕上,说不出的好看。
金大牛愣愣的抬头,看眼前垂着长发恬静的女子,苏秀锦本就不喜金来宝的傲气,看金来宝与金大牛有三分酷似之处,她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心里升起一丝恻隐之心。
“姑,姑娘,多谢。”因为家贫,大牛从未跟姑娘说过话,村里面的姑娘也都嫌弃他穷且木讷,本就撞了一个天仙似的姑娘就不敢看了,这回她还帮她捡白菜,他只怕污了她的手。
最后一棵白菜放入背篓之中,金来宝看着苏秀锦蹲下身子给金大牛捡东西,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还真是穷酸农家汉和臭烘烘的商户女最是登对。
金大牛挑起扁担,怎么说都有两百多斤的大白菜轻轻松松被他担在肩上,肩膀上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金来宝突然想起这钱还没给呢,便拉着金大牛走到一个偏僻小巷里,周围人也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都是散了个干净。
翠竹问:“小姐,您看这蒹葭楼咱们也进不去了,要是这样回府——”
苏秀锦摇头:“自然是不能这么回去的,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蒹葭楼她本来就指望着能进去学什么,早在前世,该读的书,该学的礼仪规矩她都学得差不多了,进去看一群迂腐书生吟诗作对,吹捧虚伪,倒还不如买卖里面利益交换来得干脆实在。
苏长芳不让她进去那正好,她还有二十两银子呢,总得拿这些来做点什么买卖,攒上点“私房钱”。
苏秀锦一下马车就看到这周围穷书生也还真是多,奔着这蒹葭楼的地,不知道败了家里多少银子,这一条街,风雅的茶楼倒是不少,真正能吃饭的地方到还真不多,计上心头,苏秀锦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而金大牛这边,被金来宝拉倒了巷子里,金来宝二话不说对他伸出了手,金大牛放下肩上的白菜,摸摸脑袋,啊了一声。
金来宝不耐烦的晃晃手,“装什么傻,钱!给我拿来的钱!”
金大牛这才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烂的钱袋子,刚想数出钱来,却被金来宝一把夺取:“怎么的,你还想藏我的钱?”
金大牛连忙解释,“不是,不是。”
金来宝倒出钱袋子里所有的铜板,把那钱袋子摔在金大牛的怀里,还觉得脏,擦了擦手。
金来宝数数银子,才不过十几文铜板,当即又皱眉道:“吃了咱家多少饭,败坏了我家多少银子,就是养头牛都比你强。”说着就要拿着钱走。
金大牛这会想起钱要是全被拿走了,白菜一时半会卖不完,他要住在哪?
“来宝——这银子,”金大牛开口。
金来宝一听这俗气的名字便来火气,“说了在外面要不要叫我来宝!怎么的,你还想藏私房钱?”
金大牛半晌才嗫嚅的说:“没有。”
金来宝把银子往怀里一塞,嘴里哼了一声走出巷子,留下了金大牛和两大筐白菜,金大牛诶了一声,最后还是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今晚只能住桥下跟乞丐挤一晚了,挑起白菜,不敢在蒹葭楼这一条街摆,踏着积雪又走了三条街,一个卖花线的老婆婆给他让了点地方,才摆下两筐白菜来。
而苏秀锦恰巧走到了这条街,苏秀锦身上的钱不多,二十两银子也只能用来做点小买卖,而这小买卖,她就想用来卖点小吃,大冷天的,一路走来也有不少小吃摊子前围满了穷书生和图方便的来往商人。
“婶子,您看看,这白菜多新鲜啊,您看看吧。”一道憨厚的声音从街尾传来。
“看看,这上头多少吃不得的白菜帮子,别人家的白菜才两文钱一斤,你倒好,要卖三文,大冬天的,谁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