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他从外面回去时,肩上背上偶尔会有一朵两朵未掸净的柳絮,只是她那时不晓得青柳胡同的所在,没往这上头想罢了。
青叶眼圈发红,垂首默默不语。
文海出神许久,又轻声道:“你不晓得,我头一回见着他时,才十三四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那一年,我跟着几个哥哥去城外看人击鞠,他也在。从他骑着马从人群后头冲出来的那一刻,从那一刻起,天地间便安静了下来,旁的人也都不知道去了何处。那一场击鞠,从头至尾,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脸上晕出薄薄的一片红云,口中低低笑道,“我至今还记得他那一日足登鹿皮长靴,身着一身玄色衣衫……后来他娶亲,我足足哭了几个月,害的父母亲也忧心许久,若不是奶娘悉心照料,兴许我也就病死了。”
又道:“自那次看他击鞠回来以后,我便求几个哥哥时常带我出去走动,指望着能遇到他,远远地看他一眼。可是终究没有再遇上过一回,不过,关于他的事却打听到了许多。”面上带出几分柔情与骄傲,“妹妹可曾听说过他从前的事?”
怀成府内,阿章早起托病不去读书,怀成与二王妃文涛闻言急急赶过来,太医也请了来。号了脉,也并未诊出有什么毛病,只嘱咐说静心将养个一二日便可。阿章待父亲母亲走后,草草写了封信着人偷偷送去与文海娘家的几个侄儿——他的几个表了又表的表兄表弟。
他的侍从多少知道他的心思,便劝说:“世子此举不妥……跟他们那些混人出去拉弓射箭的,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臣等便是掉了脑袋也难辞其咎……”
阿章对那侍从的话充耳不闻,只管一下下地拨动弓弦,听弓弦发出清脆空响声,听够了,才笑说:“不妨事,我问过了,三叔不去,那些人又都是姓赵的,是外祖堂兄弟家的几个孙子,怕什么。”又道,“可惜了三叔送我的这上好弓箭,送了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射些乌鸦家雀儿……明珠蒙尘,可叹可叹。”言罢,将弓抱在怀中,口中叹气不已。
侍从看他形容,心中好笑,又苦劝了两回,奈何阿章听不下去,且愈劝,他愈烦。侍从便搬出他父亲怀成来压他,又要去报信与怀成知道。阿章怒,将那侍从喝止,冷笑道:“你们并不是为我,只不过是担忧自家的身家性命罢了,将我死死看管住,我不淘气,你日子也就轻松好过了,我说的可对!?”将那两个侍从喝得不敢分辩,也不敢再动一步,他这才恨恨叹了一声,“嗟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侍从等他渐渐消了怒气,便又小心翼翼道:“世子正是读书的年纪,若是不好好读书,只怕将来……”
阿章不耐烦道:“又来又来!我若不读书,将来便要使我父亲蒙羞,同幼时的三叔一般使我阿翁失望!我晓得,不用你说!”乜了那侍从一眼,问,“你也是宫中出来的,我问你,你可听说过我三叔的事?”
被问的这个侍从已上了些年纪,对怀玉的从前的那些劣迹如何不知道,当即笑道:“老奴也算是略知一二……”
阿章冷笑:“既然知道,那你便说来听听。”
年老的侍从道:“若说起三殿下来,那可真是——”
青柳胡同,文海拉着青叶的手,一面回想往事,一面轻声细语道:“他那个人自小儿就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