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久久骑在马上,不动、不言,也不喊起。
于是那一群跪在雪地上的人,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象征着屈辱的喊声。
一声盖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从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终于越喊越顺口——
雪后的霞光,慢慢乍现在天际,从皇宫的屋脊上升起,一点一点变幻成一个艳丽的火球,万丈光芒地落在大地上,映上萧乾坚硬的盔甲,闪着一层烁烁的光华,如同镀金一般,为他衬出一种华丽丽的王者之气,也为南荣敲响的丧钟,带来绝唱。那种紧张的、激动的,仿佛敲打在心坎上的逼仄气氛,牵扯着南荣降臣几乎接近崩溃的内心。
同时,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墨九就站在萧乾身后不远之处。
看着他接受无数人的朝拜,也看着他冷峻坚毅的背影。
高傲的,孤绝的,也是凌厉的。这样的萧乾,英俊如同神邸,又冷漠如同恶魔。在他美艳无双的面孔下,疏冷之气早已悄然入骨,只有他手上长剑反射出的一束光华,为这片阎罗地狱衬出了一个绝美绝伦的画面。
他是天生的王者。
他站在那里,并无人能与其比肩。
这样的时刻,也属于他这个人。
称王、称帝,征服世界,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俯瞰渺小的天地众生。
他是北勐大汗。
也是一个从鲜血与枯骨中走出来的天下之主。
从今日起,这个天地,终将要换一个人间。
“恭迎大汗!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前的喊声,还没有结束,萧乾不喊停,他们也不敢结束。
因为那代表,他们还没有被宽恕与赦免,即便投降也未必能得以活命。
皇宫的大门已然紧闭,防守士兵早由南荣兵换成了北勐兵,大殿前的广场上,不时有一队队北勐兵脚步整齐划一的走来走去,他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自由,除了面前的萧乾——这个已经脚踩江山,手握至高权力的男人,再也无人可以赦免得了他们。
一句一喊声,一句一磕头。
虔诚的额头,重重敲在湿冷的青砖石上,留下了一朵朵血花。
国一倾,人不如狗,哪来的尊严?
皇权面前,这叫臣服。想要活命,总得要付出代价。
不诚心的人,如何留得下来?
他们只希望萧乾顾及一点——至少他还有一半南荣血统。
这样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萧乾的马步终于往前踏出一步,手臂微微抬起。
一个缓慢的动作,让跪在地上腿脚僵硬的人汗流浃背。
“起!”
一个字,淡如飞雪,却也冷若冰霜。
“谢大汗!”
“多谢大汗不杀之恩!”
众臣纷纷致谢,却无人起来。
因为跪在地上的时间太长,地面冰冷潮湿,他们已经起不来了。
“大汗,这些人怎么处理?”古璃阳这时默默走到萧乾背后,征询着他的意思。
“交给你!”
这一次攻城,古璃阳出了大力。
可萧乾又怎会不知他内心深处那点情怀?
他奋战攻城,想让战争结束得更快,也希望能留下更多的。
这份头功,他给了古璃阳,包括这些人的命。
古璃阳亦是了解他的,微微一怔,随即满脸惊喜的翻身下马,在他马前重重一跪。
“多谢大汗成全!古璃阳感激不尽。”
这样他至少可以在祖宗牌位前,获得一些原谅。
当然,他也盼望着,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南荣人都上好日子,过上墨九口中的太平盛世。
“起来吧!”萧乾抬了抬手。
等古璃阳起开,他再一次微微抬头,望向那大殿上的守护神兽。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在想什么。
晨曦的薄光中,他停留了好一会,才一步步走向那一条汉白玉的台阶。
没有回头,声音却冷厉的从他口中传来。
“传我口谕,阖宫搜查南荣末帝宋熹,太子宋昱、丞相苏逸!”
“末将领命!”
“末将等领命!”
从昨天晚上北勐兵开始陆续入城到现在,其实整个皇宫都差不多快要翻过来了,然而,并没有找到宋熹和那个昨日还在大殿上接受朝臣恭贺生辰的宋昱。不仅如此,就连领着南荣兵与北勐周旋了整整三年的南荣左丞相苏逸都不见了踪影。倒是右丞相,今儿就在大殿之前领着南荣一干旧臣直接投靠了萧乾。
搜查不停,宫中就永不得安。
每一个人都小心谨慎,生怕触犯了萧乾的逆鳞。
墨九看着萧乾的背影,看着那一群人恭恭敬敬地跟着他入殿,目光微微一眯,心里有刹那的不适。
趋利避害虽是人之常情,蝼蚁尚且偷生也情有可原。然,真的看到人心之变时,竟觉得比动物更加可怕——
“阿九!”踏上最后一步台阶,萧乾突然顿住,回头朝她看来。
“在。”墨九身上也穿着盔甲,听到他唤,愣了一下,慢慢上前,站在台阶下方看他,没有上前。
“来——”萧乾向她摊开手,从上往下俯视着她的脸,目光里倒映的光芒,全是柔和的色彩。
一个来字,一只摊开在她面前的手,震惊了全臣,也让墨九有一些错愕。
她虽然彻底的女权主义,也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可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与他一起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