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庶出,远调西宁王,我庶出,别说爵位,连姓氏都没有资格继承!你告诉我,天下难道本应如此,我生来该当如此?”
云间月永远不会忘记,朦胧月色下,那个身穿白衣,向来给人孤绝清高,行事毫无章法,全凭一时心境,令人棘手的七公子魏央,曾经指着天上乌云半遮的月亮,这么问他。
那高傲身影仿佛天地间唯一一抹存在,他一扬手,将手中的酒壶抛向远处,酒壶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被黑夜所吞噬,久久没有听见落地之声。魏央双手一撑顶向上天,随着一声怒喝,身上的衣衫被劲风鼓起,其气势之强,连自己都忍不住退了一步。天上的乌云仿佛慑于他的怒意,慌忙飘走,月华才毫无阻拦的倾泻在他的身上,慢慢平息了他的怒火。
那是唯一一次,云间月见到魏央失态的样子,也是唯一一次,魏央对他提及自己的身世。
而现在,有个老头子叫他“小王爷”云间月忽然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他本来就该是王爷,这两个字仿佛为他量身打造,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出现,可是,望着被称作“小王爷”的魏央,云间月又觉得眼前的他,再不是记忆中那个对着月亮发怒的连姓氏都没有的庶出王子。
“你在这里等我。”魏央站起身,候恕堃的称呼并未使他的神色有一丝波动,他对云间月吩咐了一句,转身,跟在候恕堃身后上楼。
“我在这里等你。”身后传来云间月的回话,声音轻柔温暖,包涵着只有他能懂的深意,魏央脚步顿了一下,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云间月此刻的脸上必定挂着那淡淡的月华般的笑容。魏央微微阖了阖双目踏上楼梯。
在今天之前,魏央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见朱劭羽,也怕见朱劭羽。可是今日,当他飞身去追那射箭的刺客时,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内心的渴望。
魏央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年来,他做了很多事情。以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但是今日他才算真正看清,自己一直都知道原因,只是从来不肯承认而已。
他应该姓朱,不是姓魏。
“请。”候恕堃对魏央保持着疏远性的客气。他这些年在武林中的名声候恕堃非常清楚,今天他的所作所为,也表明了他的心迹。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爷,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都不值得候恕堃如此小心,但正因为魏央两样都占齐了,候恕堃不得不存着提防。
魏央当然感受到他的提防,却视而不见。候恕堃不过是一个太监,最多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太监,他也并不放在眼里。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朱绍羽仰面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听见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目光穿过候恕堃的肩膀落在魏央身上,淡淡一笑:“来了?”朱绍羽撑起双手,作势要坐起来,魏央在原地顿了一下尚不知该如何动作,却听候恕堃道:“皇上,您应该在床上静养。”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将朱绍羽扶了起来,动作轻柔之极。
“朕现在感觉很好。”朱绍羽微微一笑,指着床边道,“皇弟,你过来坐。”
这一声“皇弟”让魏央浑身一震,抬起头不可思议得看着他。皇帝金口玉言,他可知自己这一句“王爷”“皇弟”,到底代表什么?难不成他真的中毒已深,影响了思维?
朱绍羽坦然地迎上魏央的目光,脸上虽没有什么血色,眼神还算清亮。“你先坐下来。”
魏央依言在朱绍羽床边坐了下来,果然看见候恕堃稍稍挺直脊背,一副戒备样子,却听朱绍羽吩咐他出去,候恕堃愣了一下,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背朱绍羽的命令,只得躬身领命:“老奴就在门口。”这句话,实际上是对魏央而说。
魏央面色未变,仍是那么坐着。
等候恕堃出了门,朱绍羽忽然叹了口气:“是朕欠了你的。”
魏央心中一抖,面上却是淡淡:“皇上何出此言?”
朱绍羽定定看向他的眼睛,这是一双与自己何其相似的眼睛,以至于自己在四岁时候第一次见他以为是看到自己,惊叫了起来。
“十七年前,朕没有忘。”
魏央没有说话。
十七年前,刚登上皇位不久的仁皇帝带着朱劭羽微服出游,来到西宁王朱祁逸的封地。在西宁王府后院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里,四岁的朱劭羽和魏央第一次相见。
魏央的生母是婢女出生,虽然替朱祁逸生下王子,却一直没有名分,备受西宁王妃和其他侧妃的欺负,在王子众多的西宁王府,小小年纪的魏央尝尽了白眼。
那时候魏央刚刚被哥哥们欺负完,怕母亲担心,躲在院内墙角偷偷的哭,恰好被朱劭羽看见。两个不过四岁得小娃儿相遇,因长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而倍感亲近。
“如果以后我当了皇帝,一定封你做王爷,还要做最好最大的封地的王爷!”四岁的朱劭羽知道自己是父皇的长子,也听父皇和母后提过千秋之后要传位于自己,舍下豪言壮语。
魏央低下头,唇角勾出一抹淡笑:“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魏央早就忘了。”
朱劭羽却坚定得摇头:“朕一言九鼎,必定会完成诺言。”他说话时眉头微皱,轻轻咳了两声,调息一阵后,继续道,“你可能不清楚,自我回宫后,政事多是贾仪在把持,你大哥朱暐元继承爵位后,与贾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