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马车先到了门前,第一个下车的人正是李斯。
“老师,你也来了。”他走到荀子面前恭敬道。
上回李斯来访要拜见荀子吃了就个闭门羹,这回荀子当然也没有好脸色,冷冷道:“这次公子到访,李大人又多费心了。”
“李大人只顾叙旧,也不为下官引见。”上前来说话之人,一身玄色官服,面色端凝隐有一丝煞气,他带着威严而冷森森的官腔不疾不徐道,“荀况先生和齐鲁三杰名满天下,赵高早有渴慕之心。”
伏念颔首谨慎道:“中车府令过誉了。小圣贤庄都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那些虚名不过是世人误传罢了。”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伏念先生是儒家掌门,想不到还深得道家真义啊。”
赵高话里带刀明显有警告之意,他目光掠过伏念,最后又落到了我身上,眼中似有测度。我不禁心底一寒,在历史上可算是数一数二百年难一遇的阴谋家赵高眼神果然犀利阴冷,仿佛被他看一眼,就是他手中玩物。就是他阴谋篡改遗诏害死扶苏扶立庸主、残害忠良族灭秦国王室,弑君夺位,搞垮了整个大秦帝国。可以说秦帝国毁灭的关键,不是其他人,正是赵高,隐藏在帝国内部的毒瘤。
眼前这样的场景真是让人有些思路跳跃和混乱。赵高不可否认是名副其实的奸臣,但不就是他的作为助燃了反秦势力的火苗,让起义得以名正言顺以扶苏的名义为号召讨伐秦二世?到底是敌是友如果真要定性还的确是有点让人尴尬。
“张三先生,人家在这儿呢。”公孙玲珑那熟悉的酥麻声调又高高扬起,飘了过来。让我原本的阴寒更多了一丝凉意,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下意识瞟了眼身侧的张良,他凝起了脸色似有沉思,丝毫没有在意公孙玲珑那热情洋溢的招呼。面对公孙玲珑那作态他脸色仍能深沉到如此,让我心中又多添了几分不安。
“张三先生是害羞了呢。”公孙玲珑手持面具挡在脸颊一侧,含羞一笑,又狠瞟了我一眼,抑扬顿挫道,“张夫人,你不是一向爱躲躲藏藏说是不想不招人显眼,今日你怎么也抛头露面了?真是稀奇呀。”
我只是曾经说过张良爱慕者众多,我不宜高调露面免得遭人嫉恨,公孙玲珑这档口还有心情拿我开涮,真是让人无语。我扯出一个干笑,微微欠身行了个礼,不以为意道:“公孙先生,见笑了。妾身虽为女子承蒙荀师叔提点收为弟子,自然听凭掌门的安排。只求尽心尽力,恪守律己。”
伏念荀子都在此,我怎么也要稳住自己姿态,不能辜负儒家以德服人的一贯作风…….而公孙玲珑似乎也无意和我多废话,目光直直望着一边沉思的张良,眸中尽是欣赏爱慕之色,那痴痴的秋水涟漪的眼神不禁又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公子殿下驾到!”秦兵高声报道。辚辚车声,整齐有力的步伐声渐行渐近。
“行拜礼。”荀子道。
身边所有人齐刷刷跪下,我一愣,根本并没有想到会行如此重的礼仪,在秦朝似乎并没有任何律法或者约定成俗的礼节规定要行跪礼,鞠躬行礼已是到了礼节。
而此刻不仅是我一人愣神,张良也直直站在那里,他面色肃然紧绷,眼中激荡着异样的情绪,有固执有不甘。他是不愿意对扶苏行如此大礼吗?颜路关切地看了张良一眼,又用眼神示意我赶快行礼。
我连忙跪下。扶苏的马车已经停下,我侧头又看了一眼矗立着的张良。没想他也正低头看向我似在端详思量什么,眼中神色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他眉宇又紧了紧,在扶苏走下马车那刻,倏地跪下,膝盖生硬的着地,不带一丝缓冲。只是一个拜礼,这样的决然的姿态让我似感一阵凛冽气息袭身而来。
“荀老先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而我更是师从儒学博士淳于越,也是诸位的同门师友,如此大礼扶苏何敢当之,都快请平身吧。”扶苏推辞客套之语却带着明显的威严。
“谢公子体恤之情。”荀子起身,我们也跟着站起。
扶苏环视了一眼我们身后的儒家弟子,突然问:“对了,上次那位救我的少年今日在何处,怎么不见他?”
荀子淡淡缓缓道:“这位少年是我的棋友,他年少聪慧本想留他作弟子,只是他并无心师从儒家,没多少时日便离开了小圣贤庄。”
“哦?原来不是师出儒家,不过看他身手似乎颇有来历。”
扶苏突然追问起关于天明的来历,难道他已经知道天明就是秦帝国一直在追捕的叛逆分子?
荀子不动声色徐徐答道:“我们之间只论棋道,所以我对其身世来历所知不多,公子面前不敢妄言。”
荀子如此一说,把天明和儒家干系撇地一干二净,也算很是稳妥有理。扶苏听后微微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之色,视线一移,正对上我。
心中有一瞬的心虚,但面上仍旧极力稳住了神色,向他礼节性的微微颔首。
他目光幽幽地闪动了一下,眼神中没有质疑没有考量,似乎还是一如往常,有信任,有关切,今日还有另一抹深沉的之色像是怜惜像是不忍,不知这种神色源自哪里?或许只是自己敏感罢了吧。我暗暗吐出一口气,扶苏还是那个扶苏,他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我,相信儒家。
扶苏审视的视线又在张良身上略有停留,垂目若有所思片刻,才问李斯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