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之所以要将春莲留在身边,的确也是为了培植一个亲信。
而且她需要有人帮她看着碧桃。
“春莲,不如今日就由你来为我梳妆吧!”韩凌看着这个微有些羞涩胆怯的小丫鬟,轻声吩咐道。
那春莲见九小姐一脸微笑着的恬然表情,完全不似从前那般骄纵,心中的惧意顿时消了一大半,连忙答着是,来到了韩凌的身后。
韩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一双略显粗糙的手十分麻利的给她梳好了垂髫圆翻髻,然后给她上身换了件金边琵琶襟外袄,下身套了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依然罩上那件貂绒的大氅,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十分喜庆的粉琢玉雕的小人儿出现在了镜中。
这也算是临时考验春莲的做事能力了,余嬷嬷见罢,非常的满意,连连点了头,忙又转向杨氏道:“四太太,九小姐大病的期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不如老奴去厨房做点菜汤和糕点,四太太和九小姐好一起共进早膳。”
汀栖院里的奴仆们并不多,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余嬷嬷亲自下厨,何况她的手艺也的确很好。
杨氏微笑着点了点头,英姐儿病的这五日,她们母女俩的确没有好好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余嬷嬷走后,她又来到了韩凌的身前,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又在韩凌的脸上看了良久,忽地含笑问道:“阿九,你喜不喜欢外祖父和你的那些舅舅们?”
“喜欢。”韩凌几乎是脱口答道,眸中露出的是真心的喜悦。
可是下一刻,她的眸中又黯然神伤了起来。
外祖父杨家本也算得上是百年勋贵名门,先祖曾跟随过太祖皇帝一起打过天下,后子孙后辈也屡立战功,其威名远扬,甚是受万民敬仰,只是后来的皇帝越来越重文轻武,且忌惮握有军权的勋贵之家,景文帝十三年时,杨家曾祖就曾遭受过御史弹劾,说杨家军自恃其功无视国法肆意践踏良田强掳民女,且有藐视君威妄自尊大之嫌,景文帝当时甚为恼怒,欲褫夺其爵位并处抄家流放,但因朝中诸多大臣作保,后将此事交由了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司审理,最终以证据不足无罪而定案。
景文帝亦将此事作罢,杨家自此躲过了一劫,但同时杨家曾祖已意识到杨家的军威太胜已让圣心不满,故而在迟暮之年以年迈体衰为由请旨辞官归田,可那时的景文帝却似乎已无心此事并未批准,直到当今圣上景熙帝继位,景熙帝一登基便开始重修国政,大整朝纲,以兵力不能集中一人之手、武将不可闲职在京城为由收去了杨家兵权,后又将旧事重提,斥责杨家军笼络人心其居心不良,以此削去杨家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并将杨家放逐到凤阳府定远县。
她记得上一世,蒙古鞑靼大军犯境,景熙帝忽然就想到了杨家,命外祖父带兵去往北彊抗击蒙古敌军,可那时候外祖父正生了一场大病,危在旦夕,于是她的五位舅舅主动请缨代父出征,没想到那一场战役之后,只有一个最小的舅舅活着回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那个时候没有去投靠外祖父家,而是卖身到了魏国公府为婢。
不过,后来小舅舅杨铭轩依然找到了她,只是她放不下仇恨,没有在舅舅家住上多久,还是回到了广宁伯府,与父亲以及他的妾室们展开了博弈报复。
几位舅舅为什么会在那场战争中死去?虽说将士战死杀场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可是那一场战役一共让她没了四个舅舅,而且小舅舅也是死里逃生才捡回一条性命。
那个时候,小舅舅一直不肯告诉她这些事情,恐怕也是不想让她卷进某些黑暗的斗争里去。
韩凌想着,乌黑的双瞳中又是一片晶莹,前世,那些舅舅们也是除了母亲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阿九,娘亲带你去外祖父家,好不好?你外祖母来信说,想你了,而且你的那些舅舅还有表哥们都想看看你。”
去外祖父家的确要比呆在这个家中要好,可是,她能让母亲在这个时候去么?不,她绝不能再看着母亲死于劫匪之手!
韩凌的眸子陡地盛满亮光,十分惶恐的摇头道:“不,娘亲,年关了,我们至少要过完年,再去外祖父家吧!”
杨氏看着女儿反应如此坚决,不免也有些愧疚难为情,是了,都快年关了,英姐儿毕竟是广宁伯府的嫡女,哪有过年到外祖父家去的道理。
“好,那我们便过完了正月,再去你外祖父家,好不好?”杨氏以柔和的语气说道。
可韩凌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担忧。
娘亲到底在担忧什么?
“娘亲,阿九也有个问题想问娘亲,但又怕娘亲听了会生气?”韩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哦,阿九想问什么?”杨氏是极宠女儿的,在女儿面前,她没有半分的严厉,有的只是纵容。
韩凌扑闪着大眼睛,以十分天真的语气问道:“娘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呢?”
杨氏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敛,神情中透出一丝哀凄来。
“娘亲似乎不喜欢父亲,而父亲也不喜欢娘亲和阿九,娘亲又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呢?”虽说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可是母亲可以说是外祖父外祖母的掌上明珠,又是杨家唯一的嫡女,如果母亲自己不愿意,外祖父又怎么可能同意这一门亲事?
韩凌望着杨氏。
杨氏似乎沉浸在了某段往事之中,眸中闪过多种神色,或是无奈或是痛苦又夹杂着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