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梦初醒般走上来,每走一步身体就更僵硬一分。
他一直望着她怀里的孩子,小银耳也同样眨着眼睛瞧着他。
江临抬起手,好像要去摸他,可是动作异常迟钝,手刚举起来就停在半空中。
于是小银耳就先一步举起手,攥住了他熨帖整齐的西装,小手上还带着从草地上沾的露水和泥土,一下子全都拍在了男人的衣角。
段子矜想把他抱回来却已经晚了,他的小手一挪开,男人的衣角已经皱巴巴的脏得不成样子。
她不禁皱了下眉,低头斥道:“银耳,再胡闹妈妈要打了。”
小银耳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瞧了她两秒,又瞟了下旁边望着他发呆的男人,突然特别有眼力价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段子矜,“……”
男人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的俊眉忽然蹙紧,连忙低声道:“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别和孩子置气。”
怀里的孩子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特别配合地嚎了几声,雷声大雨点小,眼泪没见几滴,动静倒是闹得挺足。
男人高大的身体霎时间绷得更紧了,向来内敛冷静的脸上写着明显的惊慌无措,低哑的声音裹着急促,“悠悠,他怎么了?”
段子矜无语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有点像是在翻白眼。
这孩子从小就这么狡猾,真不知道跟谁学的……
她的身体毕竟不好,孩子又一天大过一天,抱一会儿胳膊就酸得不行,见男人还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整个人反应都慢半拍似的,段子矜沉默两秒,淡淡凉凉地开腔道:“我胳膊累了。”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浓黑俊长的双眉微微一拧,在她身边单膝蹲下,“我给你揉。”
段子矜,“……”
这男人的智商可能是被狗吃了。
思及至此,她又翻了个白眼。
他的手掌在她手臂的关节上有轻有重地按着,黑眸却一瞬不眨地锁在孩子脸上。
小银耳闹了十几分钟,又有点犯困的迹象,段子矜也不想吵他,见这男人小心翼翼不敢进犯的样子,她也懒得开口给他提醒,便叫佣人把小银耳抱了回去。
男人一直盯着佣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迟钝的思维这才开始慢慢恢复。
他站起身来,腿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和疼痛,江临没有理会,按着石桌走到她对面坐下,低声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她抬眸瞥了眼男人,眼帘又垂下,“玉心家的孩子乳名叫红枣,他就叫银耳。”
江总显然是对这个接地气的名字很不满,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我找人给他起个名字。”
午后的风吹过草地,吹动着女人柔软的发丝,一根根漂浮在她白希的侧脸旁,眼角眉梢皆是妩媚动人的美,像十八岁的少女那样明艳,又比十八岁的少女看上去成熟。
段子矜沉默了好半天,才抬头看他,“现在重要的不是他叫什么名字……名字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我想跟你商量的是另一件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虚搁在石桌上,闻言倏尔像触电般,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不过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却是温淡无物、表情克制而压抑,没有任何显而易见的波澜,“你说。”
“你要和我争他的抚养权吗?”
她的话无疑是在男人心上豁开了一个口子,刚聚拢的喜悦瞬间就被遽烈的疼痛冲散。
抚养权——这意味着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还是,有可能会离开。
男人沉静漆黑的眼眸里涌出凉薄的自嘲,唇角都弯了起来,沙哑的笑声一缕缕溢出来。
也对,她什么时候说过她会留下了?
亲归亲,抱归抱,睡过归睡过,那都是被他强迫的。
她不是没反抗,只是反抗没有什么效果罢了。
她不计较他的侵犯,也是因为念慈找过她、说过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不能让他受刺激之类的话吧?
可笑他竟然会理所当然地把她的被动承受当成一种微末的希望。
男人的五指越攥越紧,关节处寸寸泛着青白,人好像刚从阴冷潮湿的沼泽地里捞出来似的,色调沉暗,浑身上下充满张力的线条里,有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你想怎么样?”
段子矜静静注视着对面沉鹜冷漠的男人,语调很轻缓,字字句句都像是斟酌后才发出来的,很冷静,条理分明,“刚回来那会儿,我因为害怕你和我争夺银耳的抚养权,所以不想把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让你知道。”
听了她的话,男人嘴角的笑意更加阴鸷,带着伤人于无形的锋利,“为了让我放过姚贝儿,你还真舍得下血本。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连自己还有个儿子,都没机会知道,嗯?”
段子矜凝眉望着他,刻意忽略掉他言语中的讽刺,平和道:“告诉你这件事,不完全是为了她。”
男人没说话,看着她的目光里,破天荒的没有温度。
她继续道:“这几天我认真想过,不管怎么说,银耳身上都流着你一半的血,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不该影响到他。就算他无法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至少他该知道他父亲是谁,至少以后他想见你的时候、或者你想见他的时候……”
她没说完,很多情绪好像堵在胸口,过了许久才道:“我很怕你跟我抢他,我抢不过你,但是江临,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剥夺他和他亲生父亲相认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