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阿朔，也是朋友啊。高微想起那名明明和自己一样年岁，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黑暗和残忍的女子，她眼眸一暗，难以平息的郁怒再度充斥胸臆。
夜色浓黑如墨，远处的青灯显得那么辽远，便是点亮了灯，照见的只不过方丈之地，而幽微阴暗，曲折善变的人心，却是任何光明都无法洞察的。
高微抬头望天，离天亮还早，为何这一夜如此漫长？她突然有一种亟需倾诉的冲动，关于阿朔，关于今夜目睹的黑暗一角，关于她那郁结于心，盘桓千转的愤然不平。
即便词句与愤懑已骨鲠在喉，但高微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这些话，这些想法是何等的离经叛道，不足为外人道，即便亲密如朱玖，交好如杨缨班雅，也是不能说的。
至于师兄，她抿了抿唇，心中满是黯然，对师兄，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她的消沉和抑郁让卫朗顿生疑惑，他静思片刻，主动打破了沉默。
“阿微，何事萦怀？”
高微抬起头，他的目光深邃而沉静，充满了理解与抚慰。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想法他应当能够懂得吧？
“今夜，我遇到一个女孩子，她叫阿朔——不，她说她原本没有名字，只不过今夜是朔月，所以她便让我叫她阿朔……”话一开头，接下来的话语就变得顺理成章，如淙淙溪水般流过这无垠的夜晚。
高微静静的讲述着她看到的一切，她原以为自己会言辞尖锐，会情绪激愤，会抑郁不平，但当她开始讲述时，语气却是沉郁而悲凉。
“……我若是金丹真人，或可救她一人，我若是元婴道尊，最多关了这家碧连天，却禁绝不了这门生意。”
“……我问能否为她赎身，她说，若是，若是使用合理，她还有二十年，时间，每天能为碧连天赚上三十到五十灵石，她问我若是东主，会轻易放过她么？”
说到这里，高微沉默了一会儿，她紧紧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她眼中闪了一下，只一下，那双眸子又隐入深渊般的黑暗。
“卫朗，我很没用吧？阿朔她那么悲惨的活着，我却帮不了她，我对她说，终有一日，我会助她脱困。呵呵，嘴上言之凿凿，心里却虚得很——我拿什么救她？二十年，我怎么可能修成金丹？跗骨链不除，便是有办法带她出碧连天，她也撑不了多久……”
“为何会有碧连天？为何会有阿朔？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不公之事？我看到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而等到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是不是会像阿朔说的一样，只能救下眼前之人，却无法对抗这整个世间的黑暗？”
她看着卫朗，目光却透过他看向久远的过去，她想起许许多多以为已经遗忘的往事，她想起受宗门三戒那天，问道台上灿烂的阳光，还有阳光下连绵至世界尽头的群山，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似乎自己的未来都会充满这无尽的阳光。
而在同一片天地之下，阿朔，还有无数她这样的人，却被压迫，被凌辱，被深深的打入了不能见光的黑暗。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来着？高微喃喃自语：“阿玖，老方，总有一日，我们三人，都能在这世间无拘无束，自在逍遥……么？”
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如今想起来，那时的愿望是多么的美好，也是多么的——
可笑。
于是她笑了，惨淡苍白的笑容，她缓缓说道：“小时候，听那些侠客剑仙的传奇故事时，我便想，若是我也有盖世神通就好了，也能如那些英雄一样匡扶贫弱，济世救民，但凡见到不公不义不道之事，便能奋袂而起，扫除妖氛，澄清玉宇，伸张正义，为生民请命，还世间太平——”
她突然噤声，低头苦笑：“可现在看来，我错了，我连一个人，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高微抬头，看到卫朗正凝视着自己，他眉宇之间那常年冷峻凝肃的线条似乎舒缓了一些，这让他的神情显得柔和了几分，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
“你没错。”他的声音沉静而坚定，手心的温暖透过衣衫传到高微肩头，不知不觉间安抚了她那纷乱郁怒的心境。
“如今的修真界，人人自命不凡，以为高人一等，然皆委身于利，悉数听命于势。”卫朗淡淡说道，他的音调没有起伏，词锋却锐利如刀剑，在那冷冷的话语之下，却是遍历风霜的洞悉世情。
他看着面前少女微仰的面容，暗淡的光线中，高微的容颜皎洁如霜雪，映入他的幽深的眼眸中，他静静说道：“而你，不曾如此。”
幸好，不曾如此。
“见不公不义不道之事，即生不平不忿不服之心，侠骨犹在，热血未冷，阿微，你没错。”卫朗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这让她心头一暖。
“至于跗骨链，并非只有金丹修为才能解开。”这句话让高微眼前一亮，不禁啊了一声。
便听卫朗继续说道：“用以禁锢的法器皆炼入困阵，我游历之时，偶尔得知，即便修为不够，但若精通炼器与阵法之术，以巧破力，亦有几分希望。”
他说得很保守，而高微听后目光灼灼，神情几度变幻，最终展颜一笑。
“好！炼器与阵法是么？虽然二十年不够结丹，但这两样我总有几分把握！”
说完她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想吐尽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