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看,虽每个凡人的一生,辉煌也好,平淡也好,都困于生老病死,终归黄泉,难以解脱,可以视之为苦。但放眼人世,上下数千年,代代相承,薪火相传,经历无数战乱天灾,也能于苦难中繁衍生息,不曾断绝。凡间虽非修真界那般高高在上,超脱物外,但其中苦乐悲欣,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至于贪嗔痴,弟子窃以为即便是修真之士,也难免于此。这并非凡间凡人所独有,也谈不上什么凡人习性。”
她抬起头,目光明亮,通透如水晶,静静说道:“弟子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既已发愿修真,自当兢兢业业,决不懈怠。而真人所言凡间凡人等事,弟子心中无法苟同。”
堂中一阵安静,高微所说的话,几乎可以称为离经叛道。修真界向来以凡间为愚顽之地,凡人为蝼蚁之性,提起来便是轻蔑不屑。因灵气远较凡间为浓厚,生有灵根之辈多出自修真界,偶尔会有凡间之人生有灵根,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缘修真问道。
修真界中风气如此,出身凡间的修士们大多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或极力否认。修真门派中,世家弟子瞧不起凡间出身的弟子,称其为草根泥种,久而久之,连那些弟子们自身都以凡间出身为耻。
堂中考官以陆离为马首是瞻,见他默然不应,其余人等也并不多言。
过了一会儿,陆离淡淡开口道:“真是悲天悯人的胸怀,罢了,你下去吧。”
高微起身又团团一礼,她说出这些话前有些忐忑,但话一出口便觉块垒尽消,心中磊落坦荡,巍然不惧,闻言也无话退下。
四道视线跟随着女孩瘦小的背影,其中心思却是各异,陆离抬手止住刘兆元的请示,唱名暂缓,他随后示意堂中教习对此子言行考评一番。
便听一人愠怒道:“不知规矩,大放厥词,真是可恶!”
说话的是文其殊,他身旁魏旻淡淡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虽然其言有些偏激,但也不无道理,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能想得这么深。”
卢蕴芳也道:“此弟子年纪尚幼,资质悟性却是上佳,出身凡间而不忘本,看来心性也算良善。其他的,慢慢调-教便是。”
除了文其殊,两名教习对高微观感颇佳,虽扣了她分数,但心中还是颇为爱才。
便听陆离低笑道:“赤子之心,不萦外物,此子虽幼,却庶几近道。可惜太过天真仁厚,若是中途不陨落,将来成就,定在我等之上。”
他身后三人闻言默然,各有所思,修真界中风云诡谲,险恶万分,多少不世出的天才都中道陨落,这孩子虽然得此考语,但也难说将来如何。
高微出了论法堂,抬头看见白云舒卷,蓝天如洗,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在外等待的朱玖和方暄见她如此,都当她面试对答不错,也向她招招手。
女孩笑得无忧无虑,几步跳下台阶,跑到同伴身边,小声道:“后面还有好多人呢,咱们先溜吧!”
方暄上下打量她一番,也轻声道:“你考得很好么?我看你也花了不少时间呢。现在就溜的话,等下出成绩布告不是看不到了,当然,若你胸有成竹,不看也罢。”
朱玖这时缓过劲来,面上已无异色,她闻言哼了一声,撇嘴道:“谁在意那成绩,我不过是在等这丫头,”她对高微使了个眼色,“咱们这就走吧,待这儿干瞪眼多没趣。”
高微笑嘻嘻的点头,二人瞅见刘兆元入内通报,互看一眼,轻手轻脚却很迅捷的往外蹭去。
众弟子要么惴惴不安的等待考试,要么考完了等放榜,倒无人留意她们的行踪。
方暄无法,也随着一起偷溜了出去。
三人鬼鬼祟祟的出了论法堂,几步绕上一条小路,这一个月高微和朱玖日日上课,夜夜受罚,过得苦不堪言,这时偷跑出来,天光大好,却不知该去哪儿偷这半日悠闲。
他们慢下脚步,正想商量一下去哪儿偷闲打晃,却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