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子抢先张良一步扶她,韩恬笑嘻嘻扯着他的手,邀功似的“我配出来了,师父我配出来了”
赤松子叹息一声,挥手让张良退下,缓缓说“药是我给她的”
韩恬仿佛没听明白,歪着头问“师父,你说什么呢”
“我说药是我给的,韩后的药,是我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伴随着瓷瓶落地的清脆声响,终于消失。
“你还记得韩非么”老头儿声音悠悠响起,他好像也不盼着韩恬接话,自顾自继续“二十多年前,你娘亲和韩非是这郑城里有名的神仙眷侣,城郊桃花坞,原本是韩非盖了给你娘亲的。你爹,也就是韩安,他跟韩非虽同父异母,但一向最是亲近,桃花坞那片地方还是他画图设计的哩。那时候,韩非才从荀子那边学成归来,正是意气风发,你娘亲是郑城里最美的姑娘,说媒的人简直把门槛也踏破了,但她偏偏看中韩非,也不嫌弃他口吃,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正当两家交换了生辰八字,就要合日子成亲的时候,老韩王忽然下旨说聘你娘做韩安的夫人,韩非几次跑去质问,都无功而返,你娘也寻死觅活很多次,但终于还是一顶花轿抬进了韩安寝宫”
韩恬打断他,“叔父逝去也不是一日两日,娘亲何苦偏偏此时殉情”
赤老狐狸继续“你娘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与韩非心意相通,更多是欣赏他才学政见,韩非几次说过,她若是入朝为官必定半点不输男儿”
是了,心上人为国为家而死,夫君却整日沉醉在脂粉堆里,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却只知道那一亩三分地里的莺莺燕燕。如今秦国陈兵洧水,直逼郑城,韩国此时不过是苟延残喘,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秦军辱我妻儿,杀我百姓,烧我城池,毁我河山,又不能引弓跨马战死沙场,难道要等被秦兵当作战利品掳去,然后在那刽子手身下辗转承欢么?
赤松子见她目光涣散,四肢僵硬,似是陷入沉思,也便不再打搅她。
其实,韩后向赤松子讨药那日还说,韩恬年纪尚小,一朝城破,势必舍不下她。兵临城下,自保尚且困难,如何能让自己再拖累与她。自己已活了这么久,爱也爱过,恨也恨过,多活一日不过多痛苦一日罢了。况且她这样容貌,落在秦人手里,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倒不如趁着身子还干净,自己了断了好。
赤松子掌管仙界这么些年,见惯了凡人的这些生生死死,当下也没怎么犹豫,直接给了她痛苦程度最轻的一种药。只可惜韩恬毕竟身在其中,走不出来,也看不清楚。
赤松子说完话就扭身回屋去了,韩恬自己站了半日,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没再坚持,进屋梳妆打扮一番,进宫去了。
韩后已经不是每日都起得来床了,有时候天气好了,会让侍女扶着,靠在床上继续拿针线绣些什么。凤章宫里挂满了她给韩恬做的衣裳。韩恬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缝一双护膝。
“冬日里冷,你仗着年轻,又不注意。我给你缝副护膝,你日日戴着,往后也不会冻伤了腿”韩后见她进来,慢慢的说。她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说几个字就要停一停,靠在垫子上喘得厉害。
韩恬从怀里摸出药瓶,放在她手里“娘亲”
韩后又塞回去。
“恬儿不知道娘会不会用,也不想知道。但娘拿着这药,恬儿总会留个念想,说不定明日入宫的时候娘亲就又能与恬儿谈笑自若了,”韩恬抽泣起来,话也断断续续的“等有朝一日,娘不再了,恬儿也能骗自己是娘喝了药诈死出宫逍遥去了,恬儿也能让自己以为,娘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韩后把药收到怀里,伸手摸摸她的脸“恬儿,你瘦了”
韩恬强挤出一个笑,握住韩后的手往下带“你摸摸看,恬儿都有锁骨了呢,娘亲再也没法笑话我胖了”
韩后的手拂过她新瘦出的锁骨,又回到脸上,摸过她的眉眼“恬儿和娘长得一样好看”
“咿,才不是呢,恬儿更好看”
……
韩恬只在宫里待了十三天,第十三天早上,韩后薨了,走的时候,眉目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