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散发出的霞光洒在秀秀脸上,在她黑黑的头发上描出一圈金边,发梢上还有几颗晶莹的露珠,映衬着霞光笼罩下的肌肤清亮而接近透明,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光彩。
秀秀微眯的眼睛里含着两颗泪珠,嘴角抿着有一点倔强,只是神情有一点惶恐,不知又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徐平坐在石头上,坐在秀秀身边,看着她睡着的样子,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那个牧人家的小女孩坐在自己门前的台阶上,诚惶诚恐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就这样带着露珠迎接清晨的霞光。
秀秀突然一下醒了过来,才发现身上盖着徐平的衣服,抓在手里看着徐平手足无措。
徐平轻声道:“我怕你睡在这里着了凉,以不好叫醒你。”
秀秀低着头,小声说道:“官人你怪不怪我?我一个人跑出来,又惹大家不高兴,官人也要被人说。”
徐平笑笑:“你没事就好。”
秀秀站起来,抿着嘴,脚轻轻地捻着石头上的小水洼。
徐平这才发现秀秀也已经长大了,身量开始放开长,有了小女的样子,再不是原先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哎呀,”秀秀想起什么,看着不远处的窝棚,“黄从贵抓住没有?”
“抓住了,高大全和谭虎已经把人带在那边,我们一起回去吧。”
秀秀点点头,从石头上下来,把手中的衣服披在徐平身上,低声道:“谢谢官人,秀秀记得你对我好。”
徐平摸了摸秀秀的头,叹了口气:“秀秀啊,你这次真是如有神助,一个小女孩,跟了这贼人三天三夜竟然没被他发现,说出去都没有人信。黄从贵就是再恶,官人也有办法把他绳之以法,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记住,老天爷开眼帮你一次,万不能心存侥幸,下次还敢再大胆胡来。”
“秀秀记住了。”
秀秀说着,跟在徐平身后,走向不远处的高大全和谭虎等人。
太阳从山后爬了上来,披着万丈霞光俯视着人间,释放着温暖的光辉。
秀秀看了看太阳,低头暗叹一口气:“来到岭南这几年,真地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太阳出来了,梦醒了,不知何时能够回到中原。”
提举司衙门,徐平静静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秀秀找回来算是去了一块心病,精力就要放到当前的正经事情上。
每个地方都是数百骑兵出动,没再出什么大乱子,该拿的人犯都已经拿下,正在向太平县解来。就是先前最担心的渌州也没出意外,那里本来就不是一家一姓之地,拿掉一家自然就有另一家顶上来。
高大全从外面进来,把手中的状纸交给徐平,道:“官人,黄从贵已经全部招供,这是他落了花押的供词。”
徐平接在手里看过,不禁皱了皱眉头。自从有了徐平要在左江道地区行括丁法的风声,黄从贵便与交趾那边的甲峒搭上了线,不但亲自去过,而且还把自己的全部身家亲信都留在了那里。这些倒是小事,关键是被黄从贵掳走的阿申也在甲峒,这就棘手,不知怎么向段方解释。这些年来,段方随着自己也转了几个地方,结果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他的忙,徐平总觉得欠了他什么。
见徐平不出声,高大全道:“官人,黄从贵既然已经全部招供,留着他一条贱命也没什么用,不如就交给我——”
说到这里,高大全的目光凌厉起来。
徐平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且让他再活一夜吧,明天我们准备个三牲祭品,去刘小妹坟前再结果他性命,告慰刘小妹的在天之灵。”
高大全此时心里全是恨意,倒是忘了这一节,听徐平说起,却正合自己心意,急忙答应了。
到了夜里,迟迟不来的寒风终于到了太平县,呼啸着吹过大地,整个天地间一下子萧条起来,草木枯萎,露结为霜。
高大全坐在黑夜里,手拄钢刀,听着寒风呼啸,任寒风吹过自己冰冷的脸庞,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门大开着,屋里地上是已经奄奄一息的黄从贵,只留着最后一口气吊在那里,明天告慰死去的刘小妹。
因为事涉谋反,勾结外国,黄从贵没有收在太平县的牢房,被徐平提到了提举司衙门,直接判了死刑,也不等秋后,直接问斩。
一次又一次被他逃脱,高大全哪里还放得下心,从徐平那里得了确信,他便亲自守在这里,一步也不离开,要一直看着他死。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被随风飘来的云挡住了,只有三三两两的从云层的间隙冒出头来,瑟瑟发抖地看着人世间。
高大全看着前面漆黑的夜,回想起与刘小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竹筐里对生命无限向往的少女,那个大山溪里的精灵,那个心灵的意中人,那在最后一刻看着自己面庞上无限的遗憾。
今生不能长相守,真地能够等另一世吗?谁能知道另一世哪个是自己,哪一个又是她?即使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又怎能记起前世的誓言?
在十二月摧折草木的寒风中,默默坐着的高大全脸上流下了泪珠。
天圣九年十二月初五,大寒节气过去之后的第五天,天空布满乌云,地上结满了白霜,北方吹来的寒风贴着地面卷着枯叶,一切都预示着冬天来了。
徐平带着高大全和谭虎一早就出了提举司衙门,身后几个兵士挑着香烛祭品,还有几人抬着三牲,两个人提着半死不知的黄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