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徐平的这个年代,中国已经打了几千年仗,守城攻城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尤其是攻城方,各种手段花样百出,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再像一千年前那样凭着坚城死守早已不合时宜,守城的第一要素早已不是坚固,而是能够方便城内的军队出城骚扰。不能攻,则不能守,已经是铁则。
甲峒把精兵屯于城内,就相于把自己能打的双手绑起来,这仗还哪里有得打?更何况眼前这小小城池远远称不上坚城,更不要说徐平手里还有火药。
张荣看徐平的脸色,小声问道:“官人的意思是——”
“围三阙一,给城里把退向升龙府的路留出来!明天凌晨,三面强攻!”
张荣犹豫道:“可城里都是本地土兵,家在这里,未必就会逃啊。”
“逃不逃在他们了,要打巷战也不怕。不过,当城被攻破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够有勇气坚持打下去。只要有人带头跑,大多数人就跟着跑了。就算真有想死战到底的,也会被裹胁着跑,人一多就由不得哪个人了!”
“官人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就让他们这样逃了?”
徐平笑道:“怎么能放跑了他们?回过头来又是我们的麻烦。传令给韩道成,谷口左右各一千骑兵,追杀就是,总比在城里打容易。”
蔗糖务虽然有钱,限于现实条件,徐平也没办法装备大量的重骑兵。满打满算,从买到的大理马里面千挑万选,能够驮负重甲骑士的马匹也不过六七百,再考虑到马匹的备份,编成一指挥重甲骑兵,宝贝一样地一直随在徐平的中军里。这一指挥重甲骑兵的指挥使本是高大全,但他出外领军还是带别的轻装骑兵,更不要说是平时战斗。
徐平做事一向大方。惟有在骑兵上面是小气鬼,实在是手里牌面有限,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
蔗糖务乡兵动不动一两千骑兵看起来很威风,实际上干的多是追逐逃亡的活计。真对上阵容严整的步军,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如果城里的甲峒军兵向交趾方向逃跑,倒是最适合他们追杀。
看了形势,徐平又问张荣:“攻城的器具运到没有?”
“说是晚上到。”
“嗯,晚上一定要运到。夜里准备好,明天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你就带兵攻城!我倒要看看,甲峒的精兵有多强!”
谅州对交趾之所以至关重要,就是因为从这里有一条狭谷通向南方,而一出了狭谷,就一马平川,到升龙府除了一条富良江,就再无险阻。
当然现在的谅州还没有后来那样的地位,交趾真正的防线在富良江。富良江北还是丘陵起伏的地区。人口不多,过了富良江才是交趾的精华地带。但对大宋来说,掌握这扇大门就封死了交趾北上的路,边境再无战事。
两国交界处的山峦有一个特点,大宋一侧往往陡峭,交趾一侧则格外的平缓,所以对北方来说,谷口犹为重要。
离山顶大树不远的地方,就是甲家的别业小院,虽然不大。但建的很是精致。交趾一千年来都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慕王化已久,上层人士大多都沾染汉风,倒是跟一般本地的蛮族大大不同。
进了小院。徐平径直来到客厅。
他的中军人员正在紧张的布置,见到徐平进来,急忙行礼。
徐平看了看,指着桌上道:“尽快做出州城附近地形沙盘来,最好明天就做好,不要耽搁了。开始做的不要多精细。有个大概就好,后面再补。”
吏人应诺。
这些事都是平时练熟了的,徐平看看,也没什么要说的,便让众人继续忙碌,自己到后边房里休息。
韩道成带的骑兵并没有参与围城,而是绕城而过,直向州城南边四五里外的山谷奔袭。徐平说得明白,州城可以一进打不下来,谷口却必须先占住。这里是交趾援军来的惟一道路,只要封住了,谅州就是一座死城。
自上次桑怿带兵进入谅州,甲峒就坚壁清野。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农活,周围的无论男女老幼,都被驱赶到了州城里,城外早已空无一人。
这也是让徐平摇头的地方,门州到谅州二三十里路,甲峒知道蔗糖务储藏丰厚,物资根本就不会短缺,这坚壁清野还有什么用?要是真有心气,甲峒应该提前进驻北谅州,把扣马山军寨修起来,那样比现在的局面会好得多。现在就剩了一座孤城在这里让徐平来打,徐平都觉得没多大意思。
能攻方能守,一旦没了信心,就把命运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大宋退让的时候,无论交趾,还是甲峒,都是嚣张无比,步步紧逼,一副吃不饱的贪婪样子。而一旦面对大军反攻,立即惊慌失措,失了分寸。这些小势力,实在是缺乏一种气度,也难怪只能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带着忠锐军到了谷口军寨前,韩道成高声喊道:“我是大宋太平军属下忠锐军指挥使,着你们寨主出来说话!”
这寨里的人只知道最近宋军在谅州闹得厉害,盆地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搞不清楚,就是上午见到几个人匆匆向升龙府去了,也没放在心上。
寨楼上的甲峒土兵听见韩道成说得威风,一起笑道:“你是大宋的什么厮鸟指挥使,却来我们交趾军寨逞威风!再在外面乱喊,我这里一箭取了你这撮鸟的性命!哈!哈!哈!”
韩道成听到答话,不再理睬他们,拨马回到军阵,沉声道:“攻城!”
这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