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没有一丝寒气,哪怕是从无边的旷野中吹来,也带着无尽的温柔,让人沉醉,吸一口又神清气爽。※%,
天边的月亮刚刚露出了头,遥望着满天的繁星,一点一点地向上爬。
车头的煤油灯映着前面的路,朦朦胧胧,路边不是冒出一丛野花,美丽而又显得有些神秘。偶尔有一朵杨花飘落,恍惚间雪花一样飘荡在黑夜里。
王拱辰和欧阳修等人坐在三轮车上,看着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乡村的夜色,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春风,都不由得心神激荡。
徐平坐在孙七郎驾着的车子上,看着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田庄,看着不远处绿油油的麦苗,远处平整的稻田,还有那黑森森的树林,感受到了一种好久没有了的踏实的感觉。
官场上的日子真是一种煎熬,只有在这农田之间,徐平才能真正放开胸怀,感受到这生命的真实。一离开了田园,生活好像成了一场梦。
要不了多久,车子都驶入了新修好不久的游园。
庄客们早已把这里收拾整整齐齐,明灯高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上次跟同年聚会,这园子一片光秃秃,让大家来了一次就不想再来,事后徐平下了大力气整治。原来的小池塘里面堆了一座假山,岸边栽了不少花树,还建了长长的游廊。不远处新建了亭台楼阁,楼阁里有十几间客房。
虽然还是显得粗犷,但现在这园子,已经是说得过去的游园了。
下了车,徐平请众人到了楼阁前的空地上,分座坐下。
又对跟着来的吕松道:“取上好的酒来,今夜良辰美景,不醉不休!”
众人哄然叫好,到了酿酒的行家这里,酒当然是不少了的。
不要多大一会,庄客便抬了几个酒坛过来,就在众人面前拍开一坛,立刻酒香四溢。
倒满酒,众人满饮一杯,一起叫好。有不善喝酒的,被这烈酒呛得直咳嗽。
放下碗,徐平道:“常说喝酒吃肉,光喝酒不吃肉怎么行!抬肉来!”
庄客们抬了几个大盆,里面装着满满的大块羊肉,有的还带着骨头,一一放在众人面前,一起叉手:“客人慢用!”
王拱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大盆,捅了捅身边的欧阳修:“这庄里吃东西太过粗犷了些,就这么大块肉上来,难道就这样抓着吃?”
在座这些人的俸禄,如果家庭负担不重,平时喝酒吃肉的钱还是有的。但像这样大盆大块的肉,成坛的上品的酒,就超出了他们的消费能力。
但读书人总有读书人的矜持,欧阳修皱眉看着面前的肉,不悦地道:“徐副使也是进士出身,读圣贤书,怎么如此不拘小节?”
王拱辰不以为然:“副使本来就是如此,礼仪小节不怎么在意。永叔,徐副使是带十万兵破人国的人,虽然读书中进士,但也是边关大将出身,跟我们不同。”
徐平在一边看见,知道这些人既想吃,又注意自己的仪态,便让庄客去端了一盘小刀上来,一一分发给几人,口中道:“乡下地方,吃的不精细。若是在酒楼里,这样大块的肉难免让人笑话,但在乡下场院,肉再切成小丁薄片,也一样惹人笑。诸位难得到乡下一次,且放开胸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小刀是庄里精制的,甚是锋利,事前已经洗刷得干净,你们只管拿来切肉。”
方偕等人是在底层打滚多年的人物,听了徐平的话,都拿一把小刀在手,就着刚刚升起来的月光看。只见刀身莹亮,寒气逼人,不由赞一声好刀。
惟有欧阳修、尹洙和富弼三人,在西京洛阳好吃好喝惯了的,有些不习惯。富弼性情豁达,倒也不以为意,拿刀在手仔细观看。欧阳修和尹洙两人却一直皱着眉,觉得徐平的性子太过随意了些,不是读书人该有的作派。
孙七郎带着庄客把酒坛里的酒分钟到几个酒壶里,端着壶去给众人满酒。到了欧阳修和尹洙两人面前,见他们阴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快。
勉强把这一轮酒倒完,孙七郎把酒壶一放,对徐平道:“官人与客人喝酒,我去烤肉!今天宰的羊细嫩,肉烤了才好吃。”
这个年代的肉主要做法一是煮二是烤,不像后世吃法多种多样。尤其是烤肉非常流行,这本就是汉人的传统吃法,解腕尖刀也是常备。不过文人墨客讲究仪态,慢慢不流行这些,把这看成粗汉才会做的事情。
徐平由着他去,孙七郎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尽管死活拖着不肯出去任职,但也不再是徐家奴仆。今夜按说他该是跟大家坐在一起的,不过别人看不起他,他也懒得理会别人,尽管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又喝过两巡酒,欧阳修见其他人都吃得痛快,特别是身边的王拱辰,连手里的小刀都不用,直接用手抓着一块肋骨啃得香甜。
见欧阳修拿着小刀犹豫,王拱辰道:“永叔尝一尝,副使这里养的羊可不比平常城里买到的肉。听说,都是从陕西和河东精选出来的羊种,喂着种出来的上好草料,滋味清香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膻气。离了这里,可是再也吃不到了!”
此时的羊肉,最好的讲究是西北羊,基本是从陕西路赶来,甚至是从党项买来,每年赶到京城都有数万口。次一级是河东羊,也有不少卖到京城。再差的才是河北路和京东京西两路的羊。至于长江以南地区养的羊,这个年代有不少人是认为不能吃的,不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