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沛然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江亦柔,有些犹豫。
苏白特意到疏阔轩来给她送东西,所求不过是借她身边的丫鬟差遣半日,若是拒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他的请求怎么想怎么古怪。偌大一个苏府,怎么会缺识字的下人?他偏偏看中了阿柔,是真的只因为阿柔是她屋里的人,还是别有用意?
苏沛然的迟疑,苏白看在眼里。他眼底没有半分恼意,只是若有所思——五妹,非常看重这个秋月。秋月入府不到半年,却很得五妹喜欢,而五妹又是那样清冷寡言的人,细细一想,便能觉出几分不对。
江亦柔悄悄捏了捏苏沛然的手指,引得苏沛然侧头朝她看去。她抿嘴笑了笑:“小姐放心,奴婢不会给二少爷添乱的。”
苏沛然点点头:“你好生跟着二少爷,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
苏白浅浅一笑,朝着苏沛然长揖了一下,因撑着伞,动作做起来不大方便,就只揖了一半:“多谢五妹了。”
“客气了,下回二哥有事,遣人过来捎话便是,尤其这样下雨的天气,更不必冒雨过来,若叫婶娘知道,可不得怪到我头上?”苏沛然道。
苏白闻言笑而不语,兄妹二人说了一阵便作别。
江亦柔打伞跟在苏白身后,跟着他一道走出了疏阔轩。他们身后,苏沛然披衣立在原地,望着院门的方向,过好半晌才折身进屋。
秋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沁凉拂面。
江亦柔低头撑着伞,两眼盯着前面苏白的靴子,紧紧地跟在后头。
走到半路,隐隐约约有琴声飘来,苏白脚步一顿,驻足听了片刻。忽然扭头问江亦柔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弹琴?”
“回二少爷,听声音是从南木堂过来的,弹琴的恐怕是四小姐。”
苏白幽幽地望了她一眼:“你的耳朵倒灵,下着个雨都能听出是从南木堂传过来的。”
江亦柔心头一跳。面上不慌不忙:“近日四小姐多在房里练琴,眼下这声音,听着也像是自那边传来的——正因如此,奴婢才斗胆猜了一回。”
苏白听着她的话,眉毛越挑越高:“狡辩。”
江亦柔干脆垂下头不再说话——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苏白冷哼一声。转身拂袖往前走去。江亦柔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马车在府外等着,小厮见苏白领着个丫鬟走了过来,神色诧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苏白什么也没说,直接抬脚登上马车坐了进去。江亦柔收了伞正要跟上去,见那小厮还神色古怪盯着自己看,眼睛一睁,凶神恶煞地瞪了回去。小厮嘴巴一张,吓了一跳。慌忙转头去驱马。
江亦柔掀帘坐在口子上,背挺得直直的,脸也朝着外面,半眼也不去看苏白。
苏白盯着她的后脑勺,心里批了四个大字——欲盖弥彰。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郊高林学院门口停下。江亦柔先下马车,打着伞站在外边等苏白下车。
谁知苏白掀开帘子就不动了,一双眼睨着她,神色诡异。
一旁看着的小厮见江亦柔呆站在那儿,神色莫名。不由咳了两声。
江亦柔还是没反应。
苏白脸色一变,眼底掠过一丝怒气。
小厮见势不好,忙把自己的伞递上前。江亦柔恍悟——原来是在等着她打伞。
苏白瞪了她一眼,夺过小厮的伞踩下马车。大步朝高林门口走去。那小厮没了伞,在雨里站了会儿就成了落汤鸡,他冻得一哆嗦,对着江亦柔翻了个白眼。
二少爷怎么带了个这么没眼力见的丫鬟出门?
江亦柔权当没有看见,面不改色地跟着苏白踏进了高林的大门。
不成想,门后竟挤满了人。
众学子围着一块白玉匾。或嘤嘤抽泣,或痛呼悲叹,个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江亦柔探长了脖子,想看看那白玉匾上写的什么,忽地被苏白瞪了一眼,只好又缩了回去。
正此时,一名身穿灰蓝色长衫的青年男子背着双手缓缓踩上了台阶。
他一手抚上学士匾,眼睛一闭,竟是嚎啕大哭。
其哭之惨烈状貌,涕泗横流、衣衫尽湿自不必说,只那哭声便叫人肝胆俱震,生出撕心裂肺之感,将先前一干假模假样的都比了下去。
江亦柔睁圆了眼,惊叹一声。
“那人是谁啊?”
旁边有人道:“他你都不知道?他就是五十年来第一位被陛下钦点得入高林的学子——言修文言长卿是也。”
“是他啊……”
谈及被陛下钦点,聚在一同的几名寒门子弟都不禁面露神往之色。
“这小子闷声发大财,不声不响从土匪手里救下学士匾,因此被陛下看重,以后富贵荣华、飞黄腾达肯定不在话下啊!”
“呔,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成日到晚只想着富贵荣华,读的那些个圣贤书都喂狗了不成?”
“呸呸呸,你讨打不是?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沙包大的拳头!”
“哎呀,别吵了,要打回家打去,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真是有辱斯文!”
那二人相视一眼,相互啐了一声,倒也不再争了。
另有一人道:“你们真别不服气,人家不光有****运,听说还跟韩先生有几分交情。”
韩先生便是高林学院首屈一指的大学者,与雾散名士白鸿齐名的韩世初韩先生。
“啧啧,那可真是了不得……”
“韩世初多闭关研学,虽盛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