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江家的那场大火,江亦柔并非忘记了,只是过去太久,又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知不觉就暂搁于内心的角落。
好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突然之间被打开了一样。一旦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年江家账房起火,她爹娘困在火海中。江家上下都在忙着救火,没有人顾得上她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就在她趁乱翻窗想要冲进火海的时候,在窗子边上,她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个人就是胡五,他把火折子藏到袖子里面的那一幕正好被她瞧见,她那时脑子一蒙,扑上去张嘴就咬。胡五不防有个小丫头突然冒出来,手臂一挥就把她甩到了地上。江亦柔仿若不知道痛似的,不怕死地取下头上的簪子就刺了过去,正好插进了转身的胡五的颈后,簪子拔出来的时候,那个血窟窿还汩汩地冒着血。
胡五惊怒之下就要伸手掐死她,若非有人靠近大喊,她肯定会死在他的手里。
当时胡五脸上还没有这些疤痕,但她记得那个窟窿的位置和大小,也深深地记得他的双眼。
模模糊糊的记忆一层层泛上心头,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回忆起脖子被掐时候的窒息疼痛。
八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人。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捏紧了微微发抖的双手。直到上了马车,纪连宋递过来一杯热茶,她才回过神:“多谢。”
他看着她身体前倾略微蜷缩着腿,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面上淡淡道:“刚才那人家中多半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而且他武功不低,非同寻常。”
“你怎么知道他房中有藏东西?”
“我跟他要水,他从屋里灌水出来,丝毫没有要让我们进屋的意思。另外,我说到之后要登门答谢,他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加上他身形步法间可见是个习武之人,自然令人怀疑。”
“的确如此,”她点头,“前日苏白知道了与他有染的丫鬟兰罗怀有身孕的事,而兰罗早不知被刘氏和秦嬷嬷藏到了哪里,眼下她们二人冒险出府到此,恐怕兰罗十之八九就在此处了。”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动——莫非上回那个疯女人就是兰罗不成?
眼见江亦柔面色透漏出几分古怪,纪连宋眼睛一眯:“怎么?”
江亦柔将事情与他一说,他唇角一翘,神色讥讽:“多半就是了,这种情况下,把人弄死不好,弄走也不好,弄疯却是最好的法子。”
“那兰罗肚子里的孩子……”
他摇头:“孩子很可能一早就没了,好歹是苏白的骨肉,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把人挪到这种地方?”
江亦柔闻言怔住,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鱼目混珠这种事,在宅门里本就不少见,更不要说是一个孩子。”
她面色几变,终于明白过来:“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睨她一眼,“这是苏白的事,与你何干?不淌这浑水便是。”
她抓着袖子犹豫不决,过半晌,低声道:“有一件事,苏白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纪连宋手中的扇子一顿,沉声:“什么时候的事?”
“那回在高林他看到你跟我一起了。”说到此处,她忍不住横了眼前人一眼。若不是他行为举止过于轻浮,她又怎么会让苏白发现?
纪连宋语气上扬:“他看到了?”话音里不带半分凝重,反倒很轻快似的。
江亦柔没有发觉他语气的古怪,只蹙眉忧愁道:“是啊,叫他抓了这个把柄在手里,往后可真是麻烦了。他威胁说要我帮他找到兰罗,不然就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你可有办法?”
纪连宋凝视着她,面露困惑:“这还不简单?要让人住嘴,最好的法子就是灭口。”
江亦柔噎了一噎:“你……”
“怎么,舍不得?”他笑了笑。
她瞪大了眼:“胡说什么!”
“那就杀了啊,”纪连宋摇着扇子,一脸云淡风轻,“只要你开口,辞霜马上就能去,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这怎么行!”江亦柔白他一眼,“有其他的法子没有?”
“那你就只能一直受制于人了,往后他威胁你,我可不会帮你,要帮就是杀人灭口。”他口气淡淡的,好像是在菜市场议价,却异常坚决。
“你干嘛非得杀了他?”江亦柔有些生气。她不明白,纪连宋以往也不是这种动不动要取人性命的人,苏白就算发现了她的身份,却也不是非死不可,他这样子开口就要杀了人家,真是没有道理。
她双眸瞪得大大的,亮得好似天边的星子。
他突然想伸手捏一下她的腮帮子,看起来鼓鼓的,粉粉的,手感一定相当不错。
江亦柔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不由自主挪开了一些。
纪连宋浅浅一笑:“那我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你自己想罢。”说罢低头喝起茶来,一派怡然自得。
江亦柔无法,只得自己坐着苦思冥想。
他一看手中的茶杯见了底,放下杯子抬头看了看,正见她一手托腮、秀眉轻蹙的模样,嘴角一翘道:“如何,想到了没?”
她瞪他一眼,往外边扭了扭身子。
纪连宋挑眉,暗道:胆子倒是越来越大,竟敢跟他耍性子。心中如是想,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眼底沁出些许愉悦之意。
抬手敲了敲案几,他悠悠开口道:“你只要告诉苏白那个女人在这儿便是,以他的性子,自己就会过来,何必费你的力气?”
她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