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宋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看着她道:“苏府?江姑娘是要回外祖家认亲?”
江亦柔摇摇头,正要答话,蓦然一惊,猛地抬头看他。
纪连宋微微一笑:“当初我听你提起你生于南地人,又是姓江,便思及纪家多年前的生意伙伴江氏布庄,出于好奇差人调查,这才查出你就是江泽和苏瑾瑜的孤女。”
江亦柔拧起眉头:“出于好奇?”
“当年我祖父南下行商遭遇劫匪,穷途潦倒之时幸得江家老夫人出手相救收留数日方才躲过一劫,这之后才有我纪氏一族的富贵鼎盛,仔细说来,江家是纪家的大恩人。”
江亦柔看他半晌,咧嘴一笑:“纪公子,恕我冒犯,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那种会主动上门报恩的人,祖上的事归祖上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人太奸,委实不能掉以轻心。
纪连宋眨眨眼:“看来江姑娘对在下的误会很深啊。”
江亦柔呷着换过的茶水干笑。
“姑娘还没有回答在下先前的问题,”纪连宋曲着手指轻敲桌案,“你回苏府是为了认亲么?”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他也不恼:“你不说,我不妨猜猜看,莫非——是为了去见苏家五小姐?”
江亦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纪连宋抖了抖衣袍下摆上沾着的几片茶叶,不紧不慢道:“江、苏两家的关系近乎决裂,可江大小姐和苏五小姐却两小无猜、情深谊笃,这自然引人注意。当年江家大火,江氏夫妇化为焦灰,苏府却对当时身为孤女的你不闻不问,只有那位苏五小姐不惜违背嫡母亲父之意,亲自感到江家大宅寻人,实在是感天动地、令人闻之落泪听之心惊。”
江亦柔笑意顿减,目光骤寒:“姓纪的,你到底想干嘛!”
“在下只想提醒姑娘一句,苏府早已举家北上,迁到上京去了,你没有必要半途改道赶赴南地。”
江亦柔一怔:“什么……”
“你离开南地处在冰洞之中已有八年,不知外界世事变化亦在常理之中。”
江亦柔那一双丹凤眼目光炯炯地盯住他,一脸“你有这么好心”的质疑之色。
纪连宋眉头一挑:“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半途改道去一趟南地苏府旧宅,只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儿罢了,你不嫌麻烦就好。”
此话看似轻巧,却无疑戳中江亦柔的痛处。她眼下最大的麻烦,不是别的,就是缺银子!
“江姑娘即便到了上京,随随便便也进不了苏府大门。”纪连宋睨着她道。
“这个就不劳烦公子操心了。”
“在下知道江姑娘武艺高强,翻墙的本事好,不过,你若是半夜摸进苏五小姐的闺房被人觑到一星半影,必定会损了苏五小姐的清誉。”
“这……公子说的有理,”江亦柔顿了顿,放低姿态道,“不知纪公子有何妙计?”
“妙计谈不上,”纪连宋两手交握在前,分明一副酝酿已久的样子,“说来也不麻烦,只消姑娘在纸上签个大名就好。”
江亦柔突然明白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纪公子可真是贼心不改,没想到我江亦柔一没绝世姿容,二没出众才学,也能得纪氏少当家的青眼。”她话音一顿,露出一个柔软清丽的笑颜来,看得他险些失神:“纪公子,你没瞎吧?”
纪连宋稍定心神,慢条斯理道:“姑娘想多了,在下一没看上姑娘姿容,二没看上姑娘才学,要你签下卖身契是因为你一身好武艺,可护在下往来周全。”
江亦柔咬牙:“纪家财大气粗,何愁找不到高手庇护?”
纪连宋摊开手:“高手是有,却还不够,不然的话,我当初又怎么会被笑千金掳到魔教?纪氏往来于世家门阀和富商巨贾之间,奔于朝廷江湖两道,行商之凶险实难预料,江姑娘与我好歹结识一场,共经生死劫难,难道真要见死不救?”
江亦柔不慌不忙:“我一个小女子,哪能牵动纪氏少当家的生死存亡?要我说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纪公子还是随缘吧,眼下面临的劫数都源自之前造下的业障,子欲避之,反倒促之,说的不正是这个理儿?”意思就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能怪谁,顺其自然、自生自灭才是正道。
你有一套天论,老娘也自有一番歪理,看谁坑得过谁!
纪连宋眯起眼看着她,饶有兴味地笑了:“江姑娘不想去见自己两小无猜的好表妹了么?苏府的门庭家教,即便是一个下人都要历经三四番的拣选,身世一定要清楚明白,你又不能偷偷摸进去,除了卖身于我而后由我引荐,根本没有其他好的法子罢?”
纪家的富贵与其富贵之下暗通的权势显赫之处,整个上京的世家门阀和富贾大户都难望其项背。苏府断然不会拒绝纪家送上门的人,就算送来的是个跛子,他们都会弯着腰曲着膝千恩万谢。
纪连宋看似在饮茶,眸光却在端睨对面人的神色,见她目光闪烁犹疑,放下茶杯又道:“要你签的不是死契,以四年为期如何?”
四年?江亦柔沉思,若是能光明正大地瞧一眼苏沛然,看看她近况,再与她说一番话,签个四年的卖身契倒也不亏。
她抬头看向对面正凝望着这边的纪连宋:“纪公子,我签了卖身契以后可在苏府待多久?”
“一年。”
算起来,沛然今年也有十四岁了,也不知她长大后身子有没有好些。十四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