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过神,乍见江亦柔已在自己三丈之外披衣而立,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她扬起手,五指指间夹着四枚毒镖,他陡然一惊,一摸自己腰间空空无物,登时变色:“你是什么人?!”
江亦柔拂袖掷出那四枚毒镖,那人回头一看,面色更白。四只螺旋形雕梅花印的毒镖几乎尽身没入墙中!
再回头看眼前的女子,弱骨丰肌,眉如远山,似笑非笑间端着说不清道不清的fēng_liú之态,如今看来,那美色却荡然无存,只令他肝胆俱寒、惊颤不已。
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竟有这样的身手!
不必过招,强弱差距已经一目了然。
他暗自咬牙,一只手负到背后,去摸后腰上藏着的利刃。打不过,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谁知就在这时,那女子忽地低叹一声:“兄台你走罢,我不杀生。”
那男子一怔,神色变幻莫测了数次,终于撒手翻窗而出。
他在清晨的熹光之中疾行,双拳捏得紧如硬铁。
那女人说话好生狂妄!意思是不必再过招,他必输无疑!可是他心底明白,她不是在虚张声势,她这是真的在手下留情!
客栈内,直立半晌的江亦柔遥遥地望着一眼窗外的天色,缓缓皱起了眉。
“看来魔教的教主是被你逼急了,连《海棠诀》都顾不得,只一心要取你性命。”纪连宋推门而入,步伐轻快地进屋落座。他乌发微散,犹有水汽,一双桃花眼也携了三分雾蒙,整个人愈发清艳。
“纪公子,这是我的房间,你不敲门就进来不大合适吧?”
“姑娘说的是,”纪连宋虚浮地作了个揖,“不过姑娘往后若是要沐浴,还是锁了房门为好。”
江亦柔想起适才竟被一个陌生男子调戏,嘴角一抽。
“我看,江姑娘还是换个名字比较妥当。”纪连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闲散自在,仿佛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江亦柔虽然不喜纪连宋这股做派,却也觉得他的提议有用,眼下魔教教主玩了命似的悬赏她的人头,她再顶着自己的原名未免太不把魔教放眼里了。
“公子说的有理,那往后我就叫春花罢。”
纪连宋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春花?”
“嗯,春花秋月的春花,是不是很有意境?跟我很配?”江亦柔笑眯眯道。
他拭了拭指上沾到的茶水,正色道:“春花秋月的确是好意境,不过在下觉得,还是秋月更配姑娘些,诗云:‘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姑娘气质清雅,态度端方,比起明艳却带几分媚俗的春花,还是高洁如秋月更为妥当。”
这酸溜溜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听起来跟真的一样,江亦柔忍不住拧起眉毛点头道:“那就秋月罢。”
纪连宋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默了片刻又道:“刚才为什么要放走那人?”
江亦柔知道以纪连宋的为人肯定不会赞同自己这种放虎归山的轻率做法,但是就算是历经深思熟虑,她知道自己还是会这么做的。
“我既知道那人打不过我,就不好痛下杀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恃武欺人总不大好。”
这一番话语气平平,倒令他不由得垂眸深思。
她说罢走到墙前头抬手把毒镖一个个拔出来,捏近了细细打量:“这是什么镖,怪好看的。”
纪连宋抬眼看过来:“看上面的梅花印记,应该是杏毒门。”
原来那人是毒门中人,怪不得他的镖上和刀上都淬了剧毒,也难怪他的身手会那么差。
江亦柔将飞镖裹在自己的荷包里,见纪连宋看着自己,心虚地眨了眨眼:“毒门的毒镖定然厉害,留在这儿恐有人被误伤。”
他笑了笑,复低头去喝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江亦柔心里呸了一声,取了外袍披上。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一道娇软的嗓音打门外传来:“夫人?夫人在吗?”
江亦柔迟疑半晌道:“玲珑姑娘?”
玲珑一喜,忙应声说是。
江亦柔重重咳了一声,冲着纪连宋使了个眼色。纪连宋起先并不肯动,见江亦柔面露凶相方才慢吞吞站起来隐到了屏风后头。
江亦柔整了整衣襟,上前开门:“有什么事吗?”
玲珑垂头绕着手指,低低道:“奴婢能不能进屋与夫人说几句话……”
“自然可以。”江亦柔瞅着她这副低声下气、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样儿,心里狐疑,莫不是姓纪的欺负了这位娇滴滴的玲珑姑娘?
她是来告状诉苦的?
“夫人……奴婢,奴婢……”玲珑挺着个小身板说不出话。
江亦柔拍拍她的手,横了屏风那边一眼:“没事,有什么话慢慢说,是谁欺负你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玲珑连连摆手。
江亦柔愈发疑惑了:“到底怎么了?”
玲珑垂着眼:“奴婢……有一事相求……”
江亦柔不说话,等着她继续。
“奴婢、奴婢想留在纪公子身边……服侍,”说到一半扑通一声狠狠跪到地上,“奴婢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奴婢只想一辈子为奴为婢服侍公子,丝毫不敢有其他念想!”
江亦柔沉默了。
玲珑听不见她说话,还以为她是着恼了,一下子把头垂得更低,简直都要贴到地上去了。
江亦柔沉默是因为震惊,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这厢在心里头捶胸顿足,小娘子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