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沧依稀记得这个小姑娘,也依稀记得她问他的那句:“浅沧,我喜欢你,不如你让我做你的妻子吧?”那时的她连个普通的仙子都算不上,修为差劲,胆子也小,然而却在这内殿之中昂首,满脸盼望的问了他如是大胆的一句话。要想没印象似乎也有些困难,只是他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因为于他而言,这样的小姑娘即便真诚可爱,却一如他院子里缀了满树的菩提花。没有人会去分别那些同样雪白的小花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会特意在它们盛放的时候将之安放收藏。
他对她稍微深一些的印象,是自己给了她一袋花籽。
因为是夜,内殿里只点寥寥几盏琉璃灯,或许是因为灯火昏暗的缘故,浅沧的皮肤被那一身华贵的紫色衬着,入眼的是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本就是十分相似的面容,一不小心就和叶澜音心里的人重了影,心弦再一次被拨动,她有些疼,又有些泛泛的酸楚。于是叶澜音不敢再看他,只是低垂着眼眸,她心中百转千回,偏生这殿中又是如此的安静。她不说话,那人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长久的沉默将时间撕扯的愈发的长。她该同这个帝君说些什么?问他这一百年有没有去过人间,还是问他花神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问他认不认识苏越?还是应该问他苏越究竟去了哪里?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的看不清颜色的锦囊,仍是低垂着眼:“帝君让我空欢喜的努力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明白,叶澜音不是花神,所以开不出戌晚花。”
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叶澜音觉得其实并没什么意义,就像她之前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让戌晚花开花,一直想要成为他的帝后,现在看来其实都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她缓缓将头抬起来,对上他那一双淡漠清冷的眼睛,问道:“想必帝君这些年亦是辛苦,一面忙着应对我这样人,一面又要忙着替花神聚魂。澜音斗胆问帝君一句,花神的魂魄您是否已经耗费心血织补完全了?”
叶澜音原以为浅沧不会答她,然而他沉默片刻,却用缓且沉的声音回答她:“尚余命魂。”
当她离真相越来越近,心中便越是恐惧和迷茫。苦笑了一声,叶澜音道:“如此,澜音倒是应当提前恭喜帝君了。”
她的目光再一次垂下,却落到了浅沧覆在薄毯上的手上,那只手同苏越一般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叶澜音忽然便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既能让她想到自己曾经愚蠢的过往,也能让自己回忆起那一段曾经美好似蜜糖,生死别离之后却又毒似□□的记忆。
她有她的小脾气,有些任性的她忽然就说道:“澜音从未见过花神戌晚,但是澜音讨厌她。”叶澜音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同浅沧陈述一个事实,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表达自己对于花神的厌恶。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将花神戌晚看待的很重又很是特别的帝君面前。苏绯织说的对,她是真的疯了。但是叶澜音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爱他了。
她兀自轻笑着,随着手腕的翻动,锦囊里的花籽也跟着倾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只听她道:“你说的对,我那时没有心,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你。”
浅沧的目光终于从叶澜音面上落在地上那些散落的花籽上,叶澜音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不知道苏越这个身份,是帝君以凡身替花神戌晚养魂的第几世?”
她终于问出这句话,其实在她问浅沧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韶绾说的没错,苏绯织一开始说的也没错,浅沧一直在替花神聚魂,也一直在拿心头血替花神养魂。既然开头都没有错,那么结局便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叶澜音静静等着浅沧的回答,知道他说:“不记得了。”
叶澜音终于笑出了声,步履蹒跚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就是真相啊,她一直不肯相信,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是她笨,而是他入戏太深。用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情深,给她装点了一个无比绮丽的梦。他一半清醒一半长眠,而她却一直在梦里,在梦里做梦,在梦里越陷越深。她忽然又不笑了,踉跄了两步上前牵住他的袖摆,声音里满是颤意:“你怎么能够不记得?”
面对叶澜音接近崩溃的情绪,浅沧微有一默,随即缓言道:“浮生了了,无可羁留。”
“无可羁留?”叶澜音身形一颤,深觉讽刺。原来那些记忆和过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有她视若珍宝。可是苏越呢?那些过往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与浅沧无关可是满满都是苏越呀?她忘记苏越时那么难过,那苏越忘记她呢?是不是也很难过?透过浅沧的眼睛,叶澜音实在难以想象苏越那样温柔的人,竟然可以拥有如此冷漠的灵魂。这四个字堪比一把利刃,不但划清了他与她直接的界限,将苏越与叶澜音的情谊轻而易举的斩断,还将她的心生生剖成了两瓣。
韶绾说的对,这世上本没有苏越,有的不过是紫薇帝学着女娲娘娘捏土所塑的一个人形。对于叶澜音来说苏越是她的爱人,是想与之厮守一生的良人,而对于浅沧,他甚至没将苏越看成是他的一世,只将他当做一个替花神养魂的工具。于是叶澜音有些憎恶的想着,浅沧为了戌晚能够复生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如若戌晚最后醒不过来,她倒很是想看看浅沧的表情。看他是否还能一如往常,无喜无悲。
“我有心了。”正因为有了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