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怔楞,心下暗道:那日所探,绝非弄郎,此时此言,其意为何?
弄无悯怎不查青丘面色,冷哼一声,探手往桌边自取一盏,浅啜茶汤,抬眉瞧瞧青丘,笑道:“青丘门主诚意,吾已领受,若无它事,这便......”
一言未落,青丘已是起身,踱步近前,细细打量弄无悯,陡地探身屈腰,媚膝就地,两掌分扶弄无悯足踝,埋首疾道:“弄郎当真欲同弄无忧结缡?”
弄无悯面上未见怒意,反是浅笑,缓声应道:“真当如何?假又如何?”
青丘闻声,心下计较:弄郎之仙法,若不欲吾近身,吾岂能上前半寸?一念至此,心下反甜:或是其为吾所动,并非那日一般冰冷心肠。
“玄英那般形貌,相处日久,吾仍为其安危左右;吾为弄郎,鞍前马后,无论如何,其当有感。”这般思忖,青丘已是启唇:”即便结缡,弄郎可愿多瞧青丘一眼?之后左右肩山当为一体,知日愚城自为一家,便也...便也失了仙妖界障......“
弄无悯闻其言语,早是解意,轻声应道:“倒不如吾亦赐青丘弄姓,以示不分你我,如何?”
青丘闻声仰面,目眶大开,其内遍布金屑,煜煜生辉。
“弄郎...欲赐名青丘?无忧那日,亦是提及......”
弄无悯更见嫣然,沉声询道:“无忧亦有此意?“
“正是,正是!”青丘又再稍近弄无悯袍尾,娇声再道:“弄郎欲赐何名?”
弄无悯笑靥大开,单臂前抬,三指捏了青丘下颌,指肚轻在其唇边往复摩挲;青丘尤见巧媚,徐徐抬眉,四目交对,闻弄无悯字字顿道:“弄——无须!便叫弄无须如何?”话音初落,弄无悯立时转腕,掌心轻推,若疾风落叶,一瞬便将青丘击出堂外,匍于院内石蹬一侧。
青丘单肘撑地,一掌紧扣石蹬,颤颤起身,再将侧颊搁于掌背,喘息不迭。
“此名可善?”弄无悯徐徐一理袖口,缓垂两臂,轻声询道。
“弄...弄宫主......何意?”
弄无悯长纳口气,眼目一阖,缓声叹道:“佳期将近,吾不欲枉添杀戮,原是想着,若门主装聋作哑,吾便不闻不问;现下青丘亲至,此时,此态,哀恳是假,威迫是真!”
青丘闻言,思忖半晌,陡地解意,抬声诘道:“弄宫主以为青丘知晓秘密?”
弄无悯眼目未开,却是摇首不迭,唇角一提,轻道:“吾知日宫内,有何秘密不可白于世人?仙家正统,辉映山阙;濡迹涉尘,安民匡时......“
话音未落,青丘已是哂笑出声:“弄宫主巧舌,土布亦可化锦绮。却是不知,弄宫主之舌,究竟长及三寸,抑或六寸?”
弄无悯闻声,倒未勃然,反是启睑轻笑,抬臂勾手,轻道:“青丘一探,便得分晓。”言罢,金光一瞬,便如鹰鹫扑兔,隔空将青丘提至身前。
“不出吾之所料,那日门主果是查见有异。”弄无悯仰身靠了椅背,接道:“门主有生之年,得见胞弟,实乃三生之幸。”
青丘闻声惊骇,立时改色,口内喃喃不止:“原来......原来弄宫主心下早疑......”
“非也,非也,”弄无悯摇手缓道:“吾于青丘,从未有信,疑是寻常,岂有早迟?”
青丘面上乍白,胆内清汁,由下而上,汇聚舌底,似齐咀桃奴棠梨,冷涩不绝。
“陟罚臧否,吾有定夺。青丘所求,不过吾之皮囊,现下,吾便将胞弟赠与青丘,如何?”
青丘瞠目,短于接应,怔楞一刻,反是竭力仰身后撤,欲离弄无悯愈远愈好。
“那日青丘亲见,胞弟同吾,形貌如一,除却言辞,便为一人;如此,尚不解门主相思?”弄无悯见状,徐徐起身,妙目高悬,透彻四隅。
青丘气息出入不畅,胸前低伏,几将气竭,两掌护于身前,急摆数回,又再仆地,拜道:“青丘......青丘不敢!青丘不敢!”
“先欲开窥窃之门,后欲行执柄之事,下陵迫挟,有何不敢?“
青丘一急,顿首不已,额击于地,砰砰有声。
“青丘此来,绝非恃秘要挟,妄图左右弄宫主决断,全不过......全不过难胜酒力,一时糊涂,万望宫主大谅,饶恕此回!”
“门主此言差矣!”弄无悯闻声上前,俯身轻压青丘一肩,止其叩拜,又再蹲踞,定定瞧着青丘,见其面上淤血院泥,散发张皇,着实狼狈,这便浅笑嫣然,缓道:“吾自不会取门主性命,门主多虑。”
“方才门主言及,无忧亦要替门主求个赐名,如此可见,门主实乃愚城肱骨,肩山栋梁。吾乃帝孙,仙家正统,断不行割剥之恶。”
青丘闻帝孙之言,尚不及细思,见弄无悯掌背向内,柔柔贴了其颊。青丘见状,惊怖弥重。
“吾那泣珠,门主使得可好?”
青丘不解其意,唯唯应道:“青丘再谢弄宫主赐宝。”
弄无悯轻哼一声,玉尖陡地点在青丘颊车穴上:“可还记得,那日愚城,吾同弄老宫主一战,业火加身?”
青丘目珠转个来回,不疑有它,轻声应道:“火灼面颊,弄宫主见青丘介怀疮疤,方赐泣珠。”
弄无悯眨眉一瞬,冷哼一声:“门主好记性!”
一言初落,弄无悯身子一旋,广袖扫于青丘面上,迅指功夫,细观堂内:弄无悯高坐主位,徐徐取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