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几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狼藉。
可惜地看了一眼摔得粉碎的上好瓷器和看不出本来精致式样的点心,我避开那一堆残渣,走向厅上的空座坐定,使了个眼色让侍从迅速收拾干净,重新上过茶和点心,这才若无其事地看向自我进来后便背过身子不肯正眼看我的三王子,浅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得三王子阁下生气?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你言而无信,让我白白等了那么久!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眼眶微红,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这个样子,只能好声好气地顺着毛捋——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我也不与他计较,权且谦让他几分便是。
“这你可是错怪本王了,”脑筋一转便想好了托词,我对着他和善地笑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儿个早上,本王特意去了一趟莉香院,点了几出新戏,又去燕雀楼置办了席面,这才来得晚了些,一会儿若是三王子阁下不满意,再追究本王的错处,如何?”
莉香院是观澜城最受权贵们追捧的戏院,燕雀楼则是颇负盛名的食肆,对平头百姓而言,任何一处都是千金难求,挤破了脑袋都未必得进的地儿,不过对凌王来说,只是遣侍从传个话儿的事——这就是我曾经避之不及的、下定决心远离的权力所带来的优待。
终究,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妥协,接受了……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吧。
隐去心里的波澜,我看着那三王子的面色由阴转晴,拿乔一番后,还是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请,乐颠颠地随着我去了几条街外的戏院。
果然还是个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耐着性子坐在位置最好的包厢里,瞥一眼台下的花旦与小生咿咿呀呀地唱着缠绵悱恻的曲调,演着分分合合的故事,没一会儿便失了兴致;转眸看了看那三王子,没想到他看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好似每一根神经都随着那两名主人公的悲欢离合所牵动。
收敛了惊诧,再去看身后的姜灼,她正低着头,倚在桌子一边,百无聊赖地剥着桌上的菱角,见我看她,顺手就将剥好的菱角递到我嘴边。
心底一柔,我张口含住,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脸上一烧,正要退开,却见她忽而挑眉,眼中异色闪过,指尖在我唇上轻轻拂过,随即收回,在自己唇上轻点着,甚至还伸出舌头吮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的脸定是红透了,否则她不会露出这样不复清冷的微笑。
真是的,居然就这么公然调戏本王,实在是……大胆至极!
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等我考虑好是拍她一下胳膊还是掐她一下手背以示警告,就听那三王子猛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吼道:“实在太过分了!”
我惊得立刻吞下口中的菱角,转头去看他,以为是被他看见我与姜灼的互动,尴尬之余却也做好了承认的最坏打算,不料他却是为着那台下的戏入了迷,替那被抛弃的主角打抱不平。
“这男子也太过软弱了,只会哭哭啼啼求妻主回心转意,就不能干脆点,直接与她和离算了!”待这一出戏落幕,唱角转进里间去换装时,那三王子灌了一杯茶,气呼呼地评论道。
看来是我多心了。
松了口气,我也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不错,没有勇气追求所爱,不过是个懦夫。”
“但是他那个负心薄幸的妻主要更可恶一百倍!”他又恨恨地说道,转头看了我一眼,“唉,换了你,你会这样么?”
“本王自是不会辜负所爱之人。”我不假思索地回道,却是转头看了一眼姜灼,对她微微一笑。
我是看着姜灼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而她也默默地看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欲言又止,我想她能明白我的意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正当我们两人脉脉对视时,却教那三王子一下打断了,他撑着下巴不依不挠地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轻咳一声,我瞥了一眼那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鸿胪寺丞,点了点头。
——她可有发现什么?
为了避免这看似天真的男孩再问出什么教人尴尬的问题,我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看了那么久的戏,想必三王子阁下一定饿了吧?本王这就带诸位去用膳。”
经我这么一提醒,他也的确感到饿了,不等我话音落,忙不迭答应下来,跟着我往外走,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地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道:“那个人好烦啊,可以叫她不要跟着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笑得一脸谄媚的鸿胪寺丞。
与这大大咧咧的三王子相比,这鸿胪寺丞显然阅历丰富且心机更深,有她跟着,我与姜灼也不好太过亲近,免得教她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左右她跟着也没什么用处——除了充当邝希晴的棋子打探消息外。
既然这样,不如将她打发了,我们也自在些。
想到这儿,我便也同意了。
只是那三王子见我如此顺着他的意思,高兴得忘乎所以,又要扑上来抱我的手臂,却是教我有几分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