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眼里也划过一丝惊恐,虽然是稍纵即逝,但说明她心中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紫鹃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了。
看来原著中凤姐小产,也是逞强而已,并不是真不在意这一胎。
在凤姐和平儿殷切的目光下,紫鹃方叹了一口气,就着小红取来的笔墨写了方子,有一张保胎方子,其余都是药膳方子。是药三分毒,而且凤姐主要是劳累过度,气血不足,只要补足气血,安心静养即可,因此益气补血的药膳方子反比保胎药方更要紧一些。
小红确实十分识趣,麻利地收了方子,命人去煎药熬炖补品,又再三地向紫鹃道谢。
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紫鹃交代道:“方子都是次要的,安胎药吃不吃都使得,首先得二奶奶放下手里的差事,安心在家里静养。若是不能,或者在家静养仍然替府里筹划安排,这一胎必定保不住,到时候千万别怨是我的方子不好。”
凤姐心神一松,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紫鹃心中暗暗地摇了摇头,乃道:“二奶奶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我虽没有什么高超的医术,好歹也跟老太医先生学过一年,像二奶奶这样的,外头看着架子甚好,其实内里已经亏空了,反倒不如我们姑娘那样瞧着禀性柔弱,不禁风雨,实则气血完足的好。二奶奶怀胎之前体质便不如常人康健,自打怀胎后,又是吃酒吃螃蟹,又是风雪中作乐,无所不为,身子骨简直是雪上加霜。其实无论酒水还是螃蟹,都是务必忌讳之物,原不能吃的。只是八月里史大姑娘设宴吃螃蟹时,我不知二奶奶已有了喜,倘若知道,必定阻止二奶奶用那些东西。”明知有孕在身仍然百无禁忌的人,只怕天底下只有凤姐一人。
一番言语至此,紫鹃略略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单是如此也还罢了,偏偏二奶奶又耗尽了心神精力,此乃大忌,于哥儿来说便是雪上加霜。奶奶此胎不在,奶奶自己也会大伤元气,怕就难治好了,若想再怀个哥儿必是千难万难。二奶奶若是真想保住这个哥儿,也为自己,就依我所言,若奶奶心里不在意,我自然是无话可说了,只盼奶奶来日别后悔便是。”
她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道:“奶奶管家理事,攒下大笔家业,不就是想留给自己的后代子孙?奶奶若为管家不顾血脉,岂非本末倒置?将来的家业传给谁呢?当然,若没了哥儿,给巧姐儿做嫁妆也是使得的。”
大姐儿已定名为巧姐儿,和原著一般无异,乃是刘姥姥所取。
也奇了,或许刘姥姥当真是巧姐儿命中注定的贵人,自打起了巧姐儿这个名字,巧姐儿便不似从前那般多灾多难了。
凤姐和平儿听了,脸上俱是变色,小红和丰儿亦是相同。
平儿看了看紫鹃,然后扑到凤姐脚下,含泪道:“奶奶,就听紫鹃妹妹的罢,她是大夫,治好了多少无名之症,咱们每常出门应酬都是听过的。她又是咱们家出去的,心里念着咱们家的旧情分,她既然这么说,必然不是谎话哄奶奶,而是真心为奶奶。奶奶,细想想,二爷再过几年就三十了,三十而立,咱们房里只有一个巧姐儿,纵使奶奶不在意,府里上下的爷们也未必不在意,若有了哥儿,二爷就不会见天儿地不着家了,且会把奶奶捧在手心儿里。长房无嗣,将来二爷身后的爵位,过继别人的子孙来继承不成?奶奶攒了这么些家业,没有哥儿继承,岂不是白白地为他人作嫁衣裳?紫鹃妹妹说,奶奶这一胎必是个哥儿,好容易才得的一个哥儿,奶奶就甘心这哥儿离奶奶而去?”
凤姐咬了咬牙,没说话,也没把平儿踢开,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腿,脸上却是煞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当然,她脸上原本就没有血色,不过之前是发黄,如今却是发白,嘴唇颤动片刻,半日方道:“你起来罢。”
平儿并没有起身,而是再接再厉地道:“奶奶,哥儿已经四个月了,再过半年便瓜熟蒂落,奶奶难道连半年都忍不得?等出了月子,也借着月子里好好地调理身体,精神抖擞地再管嫁岂不好?虽说管家理事要紧,但相较哥儿而言,都是末流。年下事情最忙,前儿还忙着发年例呢,再过个把月各地的地租子也该送来了,指不定明年娘娘又要省亲,这桩桩件件的奶奶忙得过来?依我说,横竖管家的一向是太太,奶奶平时许多事情都是要问过太太,太太还不到五十,奶奶养胎的时候就请太太管家,等奶奶出了月子再接手。除了奶奶,太太跟前手里无人可用,奶奶也不必担心自己养胎坐月子时被人夺了权。”
虽然平儿是通房丫头,但她的一些话,凤姐却能听进去,尤其是关于贾琏和子嗣那一节,又问紫鹃道:“听你的意思,我必须静养才能保住?”
紫鹃听出她有些意动,颔首道:“正是。”
凤姐沉吟片刻,总是踌躇不定,直至紫鹃都快厌烦她这番态度的时候,最终痛下决心,道:“既这么着,平儿你去老太太和太太跟前走一趟,就说紫鹃诊脉的那些话,若是老太太或者太太不信,明儿再请个太医来看。你去太太那里的时候,顺便把对牌送过去。”
平儿大喜过望,翻身爬起来,开了匣子拿着对牌就走,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像是生怕凤姐反悔似的,看得紫鹃既觉好笑,又觉心酸。
平儿聪明知进退,口齿也伶俐,又善于周旋在各人之间,可以说在荣国府里要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