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秋说完话后,凝视一方,目光也变得悠远起来。
他的面孔、皮肉、骨骼都仿佛浸漫在昏黄的林瘴中。在他身后,几分钟前还照耀着土地的阳光退散了,带着闪金的光耀从厚重的林叶的缝隙中打下细碎的光斑,光斑在他被阴影覆盖了大片左肩上,亮闪闪的像是一枚小金币,他如骨架一般的干瘦肌体一半站在阴影中,另一半则被乱糟糟的藤蔓遮挡着,整个人看不分明。
锦华看着这样的穆少秋,心里头有种恍恍惚惚、似真非真的感觉,就像脑袋泡进了水里一样。
喉咙很干。
她忍不住侧脸瞧了瞧身旁站着的高文轩——她与贺榕、高文轩见证了穆少秋的死亡,也因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恐惧——本该死去的人却突然的活了过来。
这说明,整件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在这一瞬间。
她感觉到,周际的人、景致、脚下的土地、以及身体仿若与世界分离,力量被抽空,她一直以来,行走的,是在一片白雪皑皑的莽原上,所有的肮脏和黑暗被掩盖,看到的只是一层又一层的假象。
她突然的意识到,这件事很有可能还要从大巫墓开始说起。
事实不争,穆少秋现在同过去蛊七爷的身体状况很相似。
蛊七爷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怪模样,是他的心理扭曲造成的,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了虫子的容器。
可穆少秋不一样,从一路的接触来看,他是一个相当理性的人,那穆少秋又怎么可能会同蛊七爷有相同的症结,两个人使蛊的手法,养蛊的手段完全不同,穆少秋的手法和手段都很高明......
这般想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在大巫墓里,对蛊七爷的判断是错误的,蛊七爷并非是被蛊虫反噬,而是...
高文轩静默的看着锦华颤动的睫毛下睁得大而圆的眼,仿佛看见了她的恐惧,伸手抓住了她小小的手,牢牢牵着,在她耳边,低低安抚道:“我在身边,不要怕。”
锦华没有理会他:“穆先生既然走到如今一步,不如从头一一道来,或者可以从大巫墓说起。”
看着锦华眼中的精光,穆少秋眼中不掩赞赏:“荣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锦华并未对穆少秋的赞赏给出反应,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些公式化的回答道:“多谢谬赞,还请穆先生坦然相告。”
穆少秋的目光已经变得谨慎而小心,他看着锦华,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穆少秋开口了,他的声音非常的低沉,低沉的让人觉得心里压抑,就像被掐住了脖子揪住了心的感觉一样。
“我是那座墓的守墓人。”
锦华眼皮轻轻一颤,抬眼问道:“然后呢?”
廓落落的眼眶里,黑溜发亮的眼珠子像是燃烧的生命之火,穆少秋张狂的笑了起来,如同黑森林里凄厉尖叫的乌鸦,发出了一声如同破锣锵锵的声音:“谁都逃不了诅咒!”
不自觉的,心脏跟随着穆少秋那诡异无比的声音而扑通扑通的在胸腔里急速撞击起来。锦华握住了两拳,调整呼吸,使劲的咬了咬嘴唇,试图使自己脱离这种状态,厉色看向了穆少秋,喝道:“少废话,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诅咒!”
穆少秋像是被那声厉喝吓到了一般,两眼目瞪。瞅她。
过了许久,他的眼神才变得清明起来,这时候,他又同先前一般的悲哀了,他像诉苦一般的语气说道:“就连我,也逃不过诅咒啊。”
锦华看着他,不自觉的开口问道:“诅咒??什么诅咒?!”
“往生蛊就是诅咒。”穆少秋叹了口气,闭上了眼,锦华在他的神情中感觉到了强烈的疲惫感。
她叹了口气,莫名的感觉到惶恐,心里的怀疑像是涌起的潮水一般,将她吞没,她依稀的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高文轩:“往生蛊,真的在神农架吗?”
心头的疑云越来越浓,神农架与大巫墓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蛊婆婆曾经也跟她说过,往生蛊被楚国大巫用身体封存,一定意义上讲,楚国大巫极有可能就是往生蛊。
穆少秋点了点头,他抬起了手,他的手上掉落了一张染了血的小纸条,纸条落在了锦华的手上,她看着那张纸条,目光一凝落在了上面的几个小字上:“往生蛊,神农架。”
往生蛊三字染了血,看上去像是被人新加的,而神农架三字则是端端正正的小楷字。
高文轩在这时也凑了过来,他拿起了锦华手上的纸条,看了一眼,随后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穆少秋的脸说道:“那两个人也在吧,让他们出来吧。”
“什么两个人?”穆少秋的脸在树影中一晃,他的一半脸从树后显现了出来。
彻底的看见穆少秋那张脸,这次高文轩也有了一些动容。
那张脸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脸皮,且不说那两个像是窟窿的黑眼,光是脑袋上起的瘤子都让人觉得恶心够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包围着他的那个浅绯色和青灰色完美结合的肉瘤,有些虫子还硬要往他的瘤子里挤。
高文轩瞥了一眼锦华的巍峨不动,便也气定神闲了下来,他抓着锦华的手指,寂冷的看着穆少秋,说道:“穆兄到了这一步还是不肯坦白吗?”
锦华抬眼,他对她示意了一个安心的表情,低道:“一切有我。”
穆少秋看着高文轩有半响,有些动摇的举起了两只手,他犹豫了许久,不甘心的又看了高文轩一眼,见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