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的冷气湿漉漉,起先在屋里还不觉得冷,如今跑在路上越发的觉得凉了。身上的汗一落,后背透心的发寒。
锦华被高文轩拉扯着跑,全身冷的发颤,高文轩感觉到了她身子的异样,犹豫之下,停了步子,手指刚触到她的额头,一下便被烫的缩回了手,他皱着眉,很是担忧的自语:“怎么这么烫?”
锦华听见他咕囔冲他摆了摆手,她此时只是感觉冷得厉害,并没有其他异样,遂而认为自己还可以撑一撑:“没事的,我们先走,等到了租界再说。”
高文轩脸颊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会儿,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锦华从他身上嗅到浓重的血腥味,有些迟疑,但还是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因他抱的极稳当,很快的,便昏昏然了。
不知道昏了多久,醒来时便不见高文轩了,锦华看着惨白的四壁,看着桌上的花束,看着手旁的吊瓶,晓得自己是在医院。
昨夜的一切令她非常的疲惫,睁眼四处打量一番后,她便没了气力,又沉沉的闭上了眼,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非常浓重,因为日军攻打北区和东区的缘故,医院里除了病患外,更多的是在战乱中死里逃生的居民。听着死噩一般的哀嚎,高文轩感觉到伤口越发的疼痛,他白着脸像是刺猬一般缩在医院内的坐椅上,静待着护士的到来。
他已向老三去了消息,因为准备去香港,公共租界里的生意便收了大半,此次变故实属意料之外,故而并未确定落脚地。他的心有所动摇,去香港的事,已经不能确定了,所以这些仍要与老三商量。
老三赶到医院的时候,是在下午,他身边跟着裴小凤,两人都满是惊慌失措的冲进了病房。
锦华已然清醒,正把玩着床边的花叶,漫不经心的思量事宜,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小宽,店面可能已经被炸毁,小宽现在也算是断了联系,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遭遇什么意外,心里很是不安。
老三闯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人,有几分错愕。房间里被白色的布帘子盖得密密实实,房间里非常的昏暗,模糊中只看见那张雪白而又憔悴的面容,浓墨一点的眼,脸白,眼黑。黑白分明,有一种奇诡的美。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有所了然,并未客气,语气不善的开口问道:“大爷呢?”
锦华自是看见了闯进病房的老三,但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老三身后妖妖娆娆的裴小凤身上,裴小凤穿了一件橘红色波点的齐膝旗袍,脸上略施脂粉,眉眼描画极为精致,两片樱桃小嘴涂得亮汪汪,眉眼来去间,顾盼生辉,整个是一花蝴蝶。
忍不住皱了皱眉,锦华视线从裴小凤身上挪到了老三脸上,老三与裴小凤则是截然不同的对比,他满脸倦容,两眼很没有神采,看上像是一得信儿就赶来的。
见锦华没有回话,老三声音里染了几分怒气:“荣小姐!大爷呢?!”
于此同时,裴小凤在老三话落后直接走到了病床前,一边把玩着那头烫卷的摩登短发,一边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着穿着尼龙袜的肥白大腿,很不客气的说:“你自己想在这地方寻死,就不要扯着文轩不放手,我不管你是不是做大的,总归你现在跟文轩没关系了,高文轩是我的男人,荣小姐要是有些脸皮就不要来勾引我的男人。”
锦华目光淡然的看着裴小凤,她自小跟着母亲游走在父亲的宴会上,自有对付那些莺莺燕燕的把戏。
将戴着鸽子蛋的那只手很随意的放在了被上,看着钻石璀璨而又耀眼的暗光,锦华不发一言的笑。
她这一击,无声,胜有声。
裴小凤的笑容当即有几分僵硬,目光有些嫉妒的落在了那枚钻戒上。在她身后,不知何时窗户被风撞开了,风卷着布帘,一起一落,落在脸上,一明一暗。
锦华看着裴小凤眼中时而涌现的狠厉,嘲讽似的勾起了一抹笑容,继续漫不经心的把玩鸽子蛋。
倒是老三,看不下去了,他站在裴小凤身边,锃亮的光头在光影下,看上去像是寺庙里的铜罗汉,他自然是护着裴小凤,又像是有意说与锦华听的,声音很高:“裴小姐,我们大爷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不然大爷何必将那座小楼送给你,这难道不是聘礼?一个钻戒才多少钱,不过是哄那些无脑女人的把戏罢了。”
锦华面不改色的平视着老三,尽管她此刻已是心浪滔天,一溜一溜的话,差不多鬼使神差的从嘴里冒了出来:“老三,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大爷的话你总该需要信的,昨天大爷同我商量了婚期...”
话说了一半,锦华对上了那双灼灼的眼,高文轩立在门外,嘴角微微翘起,他情深意切的凝望着她。
见锦华没了声音,老三有几分得意,他习惯性的把玩着腰间的血玉,嘴巴咧出了一道嘲讽的弧:“荣小姐怎么不说了,是怕我们大爷听见吗?”
他笑,裴小凤也跟着嘻嘻笑。
布帘无声的飘动,锦华对着高文轩的目光,突然心上一酸,眼中一酸,她闭了眼,无力的靠在了床背上:“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高文轩知道她这话实际上是对自己说的,苦笑了一声,看着病床旁嬉笑的两人,冷声叫道:“老三,跟我出来。”
老三笑的意犹未尽,只觉得声音耳熟,过了半刻,突然惊起,扭身看去,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