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杜家,杜月笙的几个太太和孩子都在,锦华问了声好便跟着随行的仆从上了书房。
这次站岗的换成了一个黑脸皮的汉子,那汉子见了锦华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荣小姐,便为她开了门。
锦华看着那条打开的虚缝,一道突如其来的想法宛若飞石击打湖面溅起的涟漪一般,振动了她的心绪。
东皇太一的事情,她要跟杜月笙讲,不但讲,而且要夸大了讲,吹嘘的讲。
杜月笙向来爱才惜才,若是他将东皇太一收为己用,东皇太一虽然于她而言是神经病,但以东皇太一的心计和谋算让他彻底听令杜月笙的可能不大,况且东皇太一和她的牵绊是东皇钟,但杜月笙同他却是没有牵绊的,所以将东皇太一塞给杜月笙即能省上一笔,又在杜月笙跟前儿安插了绊脚石,何乐不为?
锦华觉得自己算盘打得妙极,感受到迎接她的可能是万花怒放的前途,不由心里轻快了许多,她抓了门把手便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
很意外,她对上了杜月笙含笑的脸。
“锦华过来了,快过来坐。”
出乎意料,杜月笙第一次对她这般热情。
锦华心里头方才的那一热被杜月笙这般亲切对待,熄灭了许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杜月笙能这般对她,自然是遇到了好事情,如果她猜得不错,能让杜月笙开心的,除了青帮,便是三鑫公司的生意了。
然而,她猜错了杜月笙的心思。
杜月笙开心,是因为贺榕的投靠。
她先前进来杜月笙书房时没注意,贺榕竟是坐在杜月笙书房里的沙发上,不动声色的瞧着她进来,看着贺榕那双含着冷漠轻慢的双眼,锦华原本的快活彻底熄灭了。
贺榕是笑着的,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怀疑和轻蔑的幽默,在他看向她的时候。
杜月笙现下喊贺榕已经不是喊贺元帅了,而是更直接的称兄道弟。
锦华觉得贺榕面对她时,他那心里隐藏着的火,始终在等着一个燎原的机会,他蓄势待发的模样令她害怕。
锦华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霎那之间,杜月笙光亮气派的大书房像是一个阴暗的牢笼,贺榕是审判者执刑者,而她,是无路可逃,捆绑结实的囚徒。
“锦华,想不到你们如此伉俪情深,贺老弟对我讲他要跟你住在一起才安心咧。我替贺老弟找了一栋院子,离你那公寓不远,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吧。”
杜月笙明明知道她跟贺榕是假结婚,怎么这时候变了口风!
“先生见笑了,锦华想同先生说些锦华这几日在外的趣事,不知贺元帅可愿回避?”
她话音落,贺榕便作势起身要走。
但杜月笙拦住了他,杜月笙从书桌的另一边绕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扭脸冲锦华道:“你们是夫妻,这般见外做什么。”说着他又扭过脸对贺榕道:“自家人听得。”
他又将贺榕推坐到了沙发上,而后看向了她。
看着杜月笙眼中的闪烁,锦华不由心里泛了凉意,杜月笙在等她的回答。
看样子杜月笙为了抓牢贺榕是将她舍弃了,她从回来上海滩实际上就一直是被杜月笙抓着的,杜月笙先前一直给她甜头,她竟有些飘飘然了,现在杜月笙是来收利息了。
锦华忽然一瞬间将事情看得通透,她那单生意被杜月笙攥着,杜月笙有信心让她听令于他,即便她拒绝了今日,拒绝了明天后天,总有一天她是拒绝不得的,鞋店和洋装店她虽然是同杜月笙以承德之行为交易的结果,但到底她是受了杜月笙的照拂,即便她不承认,但杜月笙却不会这样认为。
承了人情,就要还,这是生存法则。
看着贺榕投射而来的轻蔑,锦华脑子里像是被轰炸的支离破碎的废墟,她一时回不上话,在此刻她紧张的发狂。
锦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坐到了贺榕身边,怎样答应了杜月笙,贺榕的要求,直到贺榕离开杜月笙的书房,她都是恍惚的。
“贺榕走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直到杜月笙敲打桌面的声音唤醒她。
锦华咽了一口唾沫,看着杜月笙莫测高深的表情,她先前心里排练好的台词忘得干干净净,她愤愤看着杜月笙,问他为何这般做。
“杜先生,你知道我同贺榕的关系,我们明明不是夫妻!”
她话没说完,杜月笙就笑了,听着杜月笙的笑,她心里发毛。
杜月笙说:“贺老弟是一个好人选,在承德你不是已经跟贺老弟郎情妾意了?锦华,所有结果都是有因由的。”
听杜月笙的话,感情贺榕是她招惹的。
锦华有些恶毒的冷笑了一声,看着杜月笙目光尖刻。
“既然先生把话说开了,那么我问先生,贺家的事情先生知不知道是谁做的?”
杜月笙身体向椅背一仰,他嘴巴抿在一起,就对着她牢牢地上下打量,他最后笑了一声,看着锦华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荣小姐,我杜某好脾气,可你也别把我杜某当成傻子。承德和督军府发生的事情你不比我清楚?”
杜月笙反问了她一句,将她的这一军令她说不出话来。
难道杜月笙也不知道他们离开督军府后,督军府发生的事?
锦华不愿和杜月笙彻底撕破脸皮,毕竟和杜月笙撕破脸皮对她是全然没有好处的,锦华拿帕子掩了掩嘴,又换上了笑脸,她知道杜月笙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女人。
“锦华无事了,就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