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殿中,云墨逍与霍柒寻高高坐于白玉石座上,两侧齐齐站着苍云剑派的中心人物,而殿外的凌云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所有苍云弟子,最前方摆着覆以白布,通体漆黑的十二具棺材。
而在空旷的苍云殿中,只白夕辞一人跪着,看不出任何悲欢喜怒。
风也未动,而山下的缭绕无风自动,夭夭舞动。
整个苍云殿,甚至是整座飞云峰都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里。
云墨逍的脸色仍带着病态的苍白,目光茫茫望着殿外的云卷云舒,仿佛未曾发现殿下跪了一个人。霍柒寻也不急不躁,偶尔端起茶碗呷几口茶,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殿下。
过了许久,云墨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视线这才落回到殿下同样面无血色的白夕辞身上,清冷如刀锋的声音划破殿中的寂静无澜:“飞云城遭此劫难,半城化为灰烬,百姓死伤无数。纵我苍云弟子全力纾解,仍避免不了这场惨剧的发生。此番我苍云失去十二名弟子,深觉痛心疾首,望亡魂早日安息,他们为苍云建起的风骨长存,苍云永远怀念他们。”说罢,一杯茶水尽数倾洒,敬那十二具棺材中人。
云墨逍放下手中的杯盏,像是极度疲惫地轻抚额角,眸光隐没在长发之下,没人能看清他脸上此刻的神情。
“白夕辞在此次阎沼事件中及时发现上报,出谋划策,自然有功。然白夕辞在明知同伴必死的前提下,仍让他们前去祭祀炎魂,换来一己偷生,此番行径与我苍云剑派大相径庭,道不同不相为谋。且白夕辞此前曾屡次触犯门规,功不抵过,至此······”云墨逍顿了一顿,缓缓阖眸:“将其逐出苍云剑派,此后白夕辞的作为与苍云剑派再无任何干系。”
云墨逍的声音与风隐的声音交叠着出现回响在她耳旁,白夕辞扯了扯嘴角,也是这般情景,也是这般绝情,这一切竟然与曾经惊人地相似。哪里都容不下她,哪里都赶她走,可是哪里她都没有错。
“掌尊!还请三思,给白夕辞一个机会!”在如此多人面前,秋长歌尊他一声掌尊,却也是第一次。
“此番劫难若是没有白夕辞,伤亡可能更大,还请掌尊明鉴!”
“掌尊,白夕辞此番作为必定有她的苦衷,我们苍云从未逐出弟子,而她孤身一人在外,让她何处安身?”
秋长歌、萧逐云、云落尘等人齐齐在殿中跪下为白夕辞求情,真水站在云墨逍身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紧拽着他的衣袖:“师傅,你不要赶白姐姐走!白姐姐是好人,你不要赶她走!”
云墨逍望着殿下跪倒一片,重重按了按额角,却听见霍柒寻探了过来小声对他道:“你当真要逐她出苍云?”
他抬眼凉凉看了他一眼,没有力气解释:“你不是一直想要赶她走吗?今日你也要来劝我?”
霍柒寻被他这番说辞给堵了回来,无奈地笑了笑正身坐回位置上,不再言语。
“白夕辞,你可服气?”
“我不服。”她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苍云弟子的耳中。
云墨逍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并未惊讶,任凭白夕辞兀自说了下去:“那日的情形你自心里有数,你若认定我是错,那我多说也无用。今日就算你不逐我,我也是不会在苍云呆下去了。”她冷冷地抬眼看着云墨逍,一字一句说道,忽然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微笑:“所谓正派,实在懦弱。”
“夕辞,别说了!”秋长歌被她这一番不嫌事大的话急得更甚,轻声喝住她。
“师傅,今日之后,你我师徒缘尽。徒儿没有福气,未曾从您这学得一招半式,平日少不了惹您生气,您多担待。以后没人给您打酒烫酒,洗衣做饭,您趁早再收一个徒弟,把烂摊子交给她吧。”白夕辞笑着,眼角泛光,对着紧抿嘴唇的秋长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逐云,落尘大哥,还有各位师兄师姐们,各位对夕辞的照顾和恩情,夕辞没齿不忘。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夕辞再报各位的恩。”她又朝着跪着的众人缓缓磕了三个头。
“掌教,你我虽素来意见不合,倒也未曾诘难于我,容我过去在这苍云有一个家,这便是对夕辞最大的恩赐了,多谢。”
她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云墨逍身上,千般情绪一齐涌了上来,差点让她眼前一黑。琉玉城初见他神秘清冷的样子,他为灵犀怒目拔剑的样子,御剑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落剑阁星夜舞剑的样子,为真水忧心的样子,云漠崖旁静坐的样子,手执天灯笑若清风的样子,阎沼中盛怒失望的样子······
“云墨逍,我不怨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你也不曾亏欠于我。他日若再相逢,便视为陌路,只当从未遇见过吧。”
云墨逍心中狠狠一痛,五脏六腑都紧紧地缩在一起。他袖中握拳的手指泛白,啪的一声撑在身侧的椅子上,像是耗尽了全身气力一般苦苦支撑着才未倒下去。
“小水,要听你师傅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师父都会帮你护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真水大哭着跑下来,紧紧抱住白夕辞不肯放手。
她忽然觉得还是幸福的,有这么多人念着自己呢,真好。
她轻轻地拍着真水一抽一抽的后背,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她何德何能,能获得这么多人的挽留。如此下去,怕是再也舍不得走了。
她忽然推开真水,转身朝外走去,经过秋长歌身旁时轻轻道:“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