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在房内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念一却依然熟睡着,因不知那边境况如何,自己也不好轻举妄动,但一直在她房间这般待着终究不是办法。权衡之下,他于屋中翻出纸笔,留了字迹放在桌上,之后才推门出去。
外面已是下午了,屋中昏暗,突然这么出来还有些不能适应,他拿手遮了一会儿,正从楼梯往下而行,抬眼便见着白玉堂自街上回来。
“诶,展昭。”
见他手里提着剑,却满身酒气,衣襟间还沾着纸钱的灰屑,想必是出去拜祭过谁。展昭虽瞧得明白,却也不细问,只站定脚看他:
“白兄,有事么?”
“你……”白玉堂探头往他身后瞅了瞅,怪道,“念一呢?”
“她还在……”
“睡”字刚要道出口,展昭骤然觉得不对劲,慌忙刹住,改口道,“还在外面吧,我也不知道。”
“她近来不都跟你一块儿么,你会不知道?”随意打趣了两句,见他脸上表情不善,白玉堂只得敛容,“对了,你和她熟,我想……想问你些事。”
展昭不自觉皱眉:“何事?”
“她可有告诉过你她的身世?比如……从前是住在哪儿的,爹娘都是什么身份?”
原本白玉堂问这话不过是猜测念一与他师娘关系紧密,展昭却误以为是他猜出些什么来,但又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告知,只警惕地盯了他半晌。
“你是在怀疑什么?”
“我、我哪有怀疑。”白玉堂抱着剑侧过身去,自不敢同他道明真相,“随便问问罢了,哎……不问你也罢,得空我自己问她去。”
生怕展昭多心,他打了个呵欠,索性走上楼回房休息去了。
*
晚间风声很紧,嚯的一下便将窗户吹开,咯吱咯吱摇晃。
念一一觉醒来,起身看去,竟已是半夜了。虽在另世一日未曾合眼,但这具身体却一直睡着,此刻难免感到头疼。她口干舌燥,拢拢青丝坐在床边准备穿鞋,蓦地背脊竟发出阵阵凉意。
直觉告诉她房里还有一个人!
念一猛然颔首。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眼睛尚未适应黑暗还看不太清楚。她闭目沉气,随即又睁开,浓稠的黑夜里,一对闪着暗光的眸子狼眼般注视着她。
念一下意识去探怀里的袖箭,只见墙角之处蹲坐着一个模样怪异的东西,它身形如同蛞蝓,又长又软,带着几分透明,但那张头脸却是个小女娃娃的,乌黑的长发散在地上。
“好……香……的……味道……呀……”
是它。
念一双眉紧皱,短短不到两日时间,它竟然长得如此之大。若先前还是个小女孩的模样,那么现今的它,已经完完全全可以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这得吃了多少亡灵和活人才会一夜间膨胀成这般模样!
女娃娃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声似人非人,“姐姐……的……身上……发出……好香……的气味……”
它四肢和蛞蝓一样绵软,缓慢地朝这边爬了过来,念一咬咬牙,暗道不妙,正抬手燃起鬼火,下一瞬,这女童张开血盆大口,一嘴就咬住了她的头发。
糟糕,它一定是刚吃了只食发鬼!
念一尚不及挣扎,整个人就被它从床上拽了下来,拖着头发,一面吃一面大力往屋外拉。
顶上传来的呲呲动响不禁令她头皮发麻,这种鬼凡是叼住何物便是打死也不会松口的,为今之计,只有……
她咬咬牙,费力地伸手想去拿篮子里的剪刀,但奈何手指却篮筐也够不到,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的叩门声。
“念一,念一?!你可在里面?”
是展昭的声音!
念一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念他。
她一手扶住桌子,以免被那女鬼拖出去,继而撑起头来唤道:
“展大哥,救我!”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房门被他一脚踢开,烟尘四起,走廊上灯笼的亮光毫无征兆投射进来,将其中情形照得一览无余。
桌椅倾倒,茶碗尽碎,念一正倒在地上,暗处隐约能见到有张嘴,在一点点吞噬她那把长发。
展昭被眼前的场面怔住。
来不及和他多做解释,听着耳边的咀嚼声越来越近,念一急急道:
“快,砍掉我头发!”
他闻之一怔。
“快点!”
事出突然已顾不得多想,展昭手起剑落,咔擦一声,剑光戾气迸出,只听得一阵诡异的嘶鸣惨叫,继而似是蛇类爬行的动静,嗖的一瞬便不见了。
随着拉扯消失,脑袋后面也轻便了许多,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剑下去掉了多少黑发。念一抽了口凉气,拿手肘撑着地,展昭见状,未及收剑忙俯身扶她在桌旁坐下。
满地都是散落的断发,灯光照得她脸色愈发的苍白。
展昭把蜡烛点上,神色肃然,皱着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方才的情况凶险异常,念一却无暇回答,只抓过自己被削得已到胸前的青丝,苦着脸发愁。
“哎……好容易才留到那么长的,都快到脚踝了,就那么一剑……”她心疼地垂首看着地上的狼藉,一时塞得说不出话来。
眼下头发弄成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展昭听得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个女儿家,一头青丝被削成这样的确是不太好看,登时也觉得愧疚。
“是我下手太重……不该砍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