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哭了。
尽管还是倔强地抿着嘴,但眼泪已经从他的小脸蛋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这个临时用来关押两人的房间也属于万寿宫的一部分,香炉、神像、图符一应俱全,处处透着嘉靖独有的特色。上百个锦衣卫将房间团团围住,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看到他这模样,上官无伋反倒笑了:“你哭什么啊,小鬼?他们又不敢把你怎么样,要打也是打我啊!对了,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老家伙怎么吐血了?”
小君不说话。
“问你话呢!小小年纪装什么酷,想讨打啊?”
小君还是不说话。
上官无伋伸手去拍他的脑袋,谁知小君一下扑到她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他哭得这么伤心,小小的肩膀不断颤抖,连声音都沙哑了。
“干......干什么?”上官无伋吓了一跳,“快走开!要是把我衣服弄脏,小心我打......”
小君哭得更大声了,两只胳膊还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上官无伋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这......这小鬼怎么回事?明明怎么欺负都不害怕的,为什么突然哭得这么厉害?
“喂!警告你啊,别把鼻涕弄我衣服上......别哭了!再哭我揍你啊!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数到三,快点放手!一......二......三......别哭了!别哭了!听见没有?我真打你了!我......我......”
“他们都骗我!父王骗我,爹爹也骗我!”
“骗......骗你什么?”
“他们说爷爷很忙没时间见我,都是骗人的!”小君一边哭,一边捏着小拳头,“爷爷不喜欢我!我知道!我知道!爷爷......爷爷......咳咳......咳......”
“别哭了!再哭要断气了!”上官无伋只好轻抚着他的小胸膛,帮他顺气,“你到底说什么?哭完都再说行不行?”
“我知道,爷爷不喜欢父王跟爹爹,所以爷爷也不喜欢小君。他们都骗我!爷爷不是忙,爷爷是讨厌小君!”
“你爷爷不喜欢你父王跟爹爹?”上官无伋一头雾水,“到底你有几个爹?你是谁的儿子?”
“我是父王的儿子。”
“那你父王是谁?”
“父王就是父王。”
上官无伋无奈:“这样吧!你慢慢讲,不准哭了!我问一句,你就回答一句。如果你回答地好呢,我有办法让你爷爷喜欢你。”
“真的?”小君抬起被眼泪沾湿的脸蛋。
“当然了,你看你爷爷多喜欢我。”
小君果然不再哭了,两只小手拼命地擦眼泪。
“好,那我问了哦!”上官无伋一字一字缓缓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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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君并不叫小君。
他的名字是朱翊钧,数百年后,人们还是能轻易地查到这个名字。他将会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年号万历,称明神宗。多少年后,当他登上皇位成为大明朝的最高统治者之时,不知是否还会记得那个讨厌的上官无伋以及自己像只麻布袋一样被人提在手里的情形。
原来他是裕王的儿子!
上官无伋暗暗诧异。
这么说来,朱载圳是他的叔父了。他跟裕王不是应该毫不兄弟之情的吗?一个会置自己的兄长于死地的人竟然这么心疼侄子,太让人意外了。看他对小君的态度,不以为是他的亲生儿子才怪!
还有这个小鬼,爹爹、爹爹地乱叫,摆明想误导我嘛!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个性十足的景王爷还真是皇室子弟中的异类,二十多岁没有子嗣也就算了,居然连亲都没娶,也不去封地就藩,到现在还住在京城的景王府里。无论大臣们怎么上奏折,嘉靖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去干涉。说实话,老家伙除了在“不见儿子”这一点上一视同仁外,对两位王爷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他对景王极为骄纵宠爱,可对裕王又极为冷漠严厉,就连裕王的儿子、他目前唯一的皇孙朱翊钧,他都拒不承认。
“二龙不相见”,这道笼罩了大明朝三十年的诅咒,不仅深深影响了父子三人的一生,也波及到了年幼的朱翊钧。嘉靖最忌讳的就是二龙相冲,所以他坚决不肯立太子,可朱翊钧是皇长孙,又是裕王与景王共同的宝贝,几乎已经断定是下下任的皇帝。——两条潜龙就让他坐立不安了,家里居然又出了第三条龙,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不行,他必须装作不知道这个孙子的存在,而且绝不允许别人提醒。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形:小钧已经好几岁了,可他却从未以皇长孙的身份活过一秒,就好象他是裕王府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朝廷心知肚明但却视而不见。朱翊钧这个名字是成国公朱希忠起的,那时候小钧已经三岁了,不知是锦衣卫没把这件事报告上去,还是修道炼丹实在太忙,总之过了半个月嘉靖还是没任何反应。整个朝廷这才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皇帝终于默认了这个孙子的存在!
朝廷不敢给皇孙庆祝生日,裕王也不能擅自操办,只能由朱希忠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小钧的生日正巧与朱承砚是在同一天,每年在国公府中庆祝的时候宫里都会派人来传旨,说是皇上赐给朱承砚的礼物,可东西却是双人份的,其中还有